岩洞外的暴雨如银帘垂落,林深靠着潮湿的岩壁坐下,听着雨水在洞口织成细密的水幕。阿夏将最后一块干草药垫在两人身下,竹篓里的金线莲被雨水浸润,散发出清苦的香气。她忽然伸手拂去他肩头的泥点,指尖触到他衬衫下的纱布,又像被烫到般缩回。
“还疼吗?”她的声音混着雨声,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深摇头,却在低头时看见她发间的银泡歪向一侧。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扶,指尖触到她温热的耳后皮肤,看见她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岩洞深处的萤火虫突然振翅,绿光一闪而过,照亮了她泛红的脸颊。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唯有雨声轰鸣。林深望着洞口悬挂的雨珠,想起城市里的暴雨总裹挟着汽车鸣笛,而这里的雨,却像哈尼族的古歌般纯粹。“阿夏,”他忽然开口,“你说人为什么总要往高处走?”
她转头看他,眼中盛满疑惑。
“我在深圳的写字楼里,每天爬三十层楼梯去健身房,”林深自嘲地笑,“可在这里,爬一座山就觉得离天很近。”他捡起块石子,在岩壁上画出梯田的轮廓,“那天在十二支泉,李阿公说哈尼人把田种在云上,我突然觉得,这才是活着的样子。”
阿夏的指尖轻轻覆上他画的梯田:“阿爸临终前告诉我,梯田是哈尼人的命。有次暴雨冲垮了田埂,他跪在泥水里哭,说对不起祖先。”她的声音哽咽,“那时我才明白,有些东西比命还重要。”
林深望着她发间晃动的银泡,想起白天采药时她攀崖的模样——那么勇敢,又那么让人心疼。他忽然握住她的手,触到掌心的薄茧:“我想留下来,不是可怜你们,是这里让我知道,什么叫‘根’。”他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辞职信,“你看,我早就不想当那个只会写代码的机器了。”
阿夏的眼睛亮了,却又很快暗下去:“可你父母呢?他们会同意吗?”
岩洞外传来滚石的轰鸣,林深将她往怀里带了带:“我妈总说我轴,”他笑了,“但她看见我寄回去的梯田照片,说那才是她儿子该有的眼神。”他托起阿夏的下巴,让她首视自己,“而且我告诉他们,我遇见了一个能让星星落在我肩头的姑娘。”
她的脸埋进他胸前,银饰冰凉的触感透过衬衫传来。林深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暴雨的喧嚣。萤火虫在洞顶聚成光斑,像谁撒了把碎钻。阿夏忽然抬头,睫毛上挂着水珠:“其实我……怕你哪天看见更好的风景,就忘了红河的月亮。”
“不会的。”林深认真地说,“你知道吗?城市的月亮总是模糊的,可这里的月亮,能在梯田里碎成千万片。”他轻轻拨开她额前的湿发,“就像你,在我心里也是独一无二的。”
岩洞深处传来泉水叮咚,阿夏从竹篓里摸出块烤糊的糯米粑粑,掰成两半:“小时候阿爸说,苦尽甘来。”她将大的那块塞进林深手里,自己咬下焦黑的边角。林深尝了口,竟品出一丝甜意,混着她发间的山茶花香气,在舌尖化不开。
雨势渐小,洞口透出微光。阿夏忽然指着岩壁上的阴影:“看,像不像展翅的白鹇鸟?”林深顺着她的指尖望去,潮湿的岩壁上,水痕勾勒出一只振翅的鸟,翅膀边缘泛着荧光——那是萤火虫停在了上面。
“哈尼人说,白鹇鸟是山神的使者。”阿夏轻声说,“它出现的地方,就有好姻缘。”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重重落在林深心上。他转头看她,发现她也在看自己,目光交织处,岩洞的阴影忽然都亮了起来。
离开岩洞时,夕阳正从云隙里跌落,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阿夏的银铃踩过积水,溅起细碎的彩虹。林深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明白:有些心事,只有在这样的山洞里,在暴雨与萤火之间,才能说得清。而他此刻最想说的是——谢谢你,让我在这方天地里,找到了心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