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草原笼罩在诡异的红月之下,晚秋盯着检验报告上的“布鲁氏菌阳性”,指尖微微发颤。值班室的窗户外,牧民们围在医院门口,手里攥着巴图给的蒙药香囊,烟雾缭绕中传来低沉的诵经声。
“必须立刻隔离!”王主任拍着桌子,“这是乙类传染病,拖下去整个牧区都要遭殃!”
晚秋点头,转身却看见巴图扶着位咳嗽的老牧民走进来,两人肩头都沾着淡紫色的药粉——那是蒙医用来熏蒸的艾草与乳香。她下意识后退半步,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混着记忆中消毒水与血腥气,让她想起三年前那个被玻璃划伤的雨夜。
“林医生,这位阿爸说胸口疼。”巴图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蒙语口音在急诊室的白炽灯下显得格外柔和,“我用蒙药给他敷过了,你看看需不需要……”
“不能碰!”晚秋几乎是喊出来的,惊得老牧民往巴图身后缩了缩。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放缓语气:“抱歉,大叔,您需要先做血常规和胸片。”
巴图皱眉:“蒙药熏蒸己经缓解了他的咳嗽,为什么还要……”
“因为这是传染病!”晚秋掀开病历本,“布鲁氏菌病,会通过接触传播,你刚才没戴手套!”她抓起桌上的酒精喷雾,对着巴图的手猛喷,却在触到他掌心老茧时,忽然想起星空下他教她认骨头的场景。
老牧民听不懂汉语,紧张地看着两人,用蒙语嘟囔着什么。巴图忽然用蒙语安慰他,声音低沉如草原上的马头琴,一边说一边轻轻拍着老人后背。晚秋注意到他袖口的狼头刺青随着动作若隐若现,尾端的莲花仿佛被鲜血染红。
“跟我来。”她扯住巴图的白大褂,把他拉到处置室,“必须做血清检测,这是流程!”
“流程流程!”巴图终于爆发,“牧民不信任西医,现在唯一能让他们配合的办法是用蒙药引导!你以为我想拿自己冒险?”他撸起袖子,露出小臂上的针孔——那是他今早给自己做的皮试,“我只是想让他们先相信,蒙医和西医能一起救人!”
晚秋怔住了。针孔周围泛着淡淡的红晕,像朵倔强的萨日朗花,开在他晒黑的皮肤上。她忽然想起他说过的话:“骨头会记住风的形状。”而此刻,他的身体正在记住病毒的形状,只为了让牧民记住,科学与传统可以并存。
“对不起。”她轻声说,拿起棉签蘸碘伏,“我只是……怕你出事。”
巴图的睫毛剧烈颤动,别过脸去:“你们汉人总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可在草原上,有时候必须赌一把。”他忽然用蒙语说了句话,声音轻得像阵风。
“什么意思?”晚秋抬头,碘伏棉签停在半空。
“没什么。”他扯出个笑容,“说你消毒的手法像给马刷毛。”
晚秋白了他一眼,却在低头时看见他耳尖红得比血月还艳。窗外传来牧民的争执声,有人喊着要把病人带回蒙古包,有人坚持听医生的话。巴图忽然按住她的手,狼头银刀的刀柄蹭过她腕间的疤痕:“一起出去吧,用你的西医,我的蒙医。”
急诊室的玻璃门被推开,红月的光洒在两人身上。晚秋举起听诊器,巴图掏出蒙医的诊脉包,牧民们渐渐安静下来。老牧民看着晚秋胸前的听诊器,又看看巴图腰间的银刀,忽然用蒙语说了句什么,周围响起低低的笑声。
“他说什么?”晚秋小声问。
“他说,”巴图嘴角上扬,“白大褂和蒙古刀,像草原上的狼和鹿,居然能一起吃草。”
晚秋忍不住笑了,红月的影子落在她眼底,像手术室里的无影灯,又像巴图眼中的星光。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和巴图的蒙语交织在一起,在草原的夜空中飘荡,忽然明白,有些东西比病毒更坚韧,比如信任,比如并肩而立的勇气。
远处传来小羊的咩叫,血月渐渐褪去,露出原本的银白。晚秋看着巴图用蒙语向牧民解释隔离的重要性,手却悄悄伸进口袋,摸到那颗星斗糖——包装纸上的蒙文“吉祥”被体温捂得发暖,像极了巴图掌心的温度,在这逐渐转凉的夜里,给人无限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