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戈壁滩昼夜温差极大,晚秋穿着两层手术衣仍觉得脊背发凉。手术室里的气氛比往常更紧张,备用电源故障,主灯熄灭的瞬间,她听见器械护士小吴的抽气声。
“别慌,用备用灯。”巴图的声音沉稳如锚,晚秋转头,看见他腰间的银刀在应急灯的蓝光下泛着冷光。患者的肝破裂伤口还在渗血,她摸向器械盘,却触到一双粗糙的手——巴图己经把镊子递到她掌心。
“倒数第二把止血钳。”他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令人心安的笃定。晚秋忽然想起星空下的解剖课,他也是这样精准地指出每块骨头的位置。应急灯在天花板上投下晃动的影子,他的侧脸被切成明暗两半,狼头刺青在阴影里若隐若现。
“血压下降至70/40!”麻醉师的声音里带着焦虑。晚秋咬咬牙,决定冒险盲视缝合。手指触到伤口边缘的瞬间,巴图的手掌忽然覆盖住她的手背:“向右两厘米,那里有动脉。”
他的掌心带着体温,比手术室的空气温暖许多。晚秋顺着他的指引移动手指,果然触到搏动的血管。银刀在此时轻轻划开筋膜,刀刃擦过她的指尖,却精准得像长了眼睛。
“你怎么看得见?”她忍不住问。
“听心跳。”巴图的呼吸拂过她耳尖,“蒙医接骨时,有时候要闭着眼摸。”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现在我听见你的心跳,比患者的还快。”
晚秋想反驳,却在此时听见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她忽然意识到,两人的手还交叠在一起,他的拇指正按在她腕间的疤痕上,像在按压一处重要的穴位。应急灯忽然闪了两下,手术室陷入短暂的黑暗。
“别怕,”巴图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我在。”
这句话像块扔进湖面的石头,在晚秋心里激起千层浪。她想起沙尘暴中他护着她的身体,想起星空下他教她认星星的模样,想起此刻他掌心的温度。黑暗中,她忽然笑了——原来有些东西,不需要光也能看见。
主灯重新亮起时,伤口己经止血。晚秋后退半步,这才发现两人的白大褂早己贴在一起,他后颈的晒痕上沾着她的发丝。巴图低头擦拭银刀,刀刃上凝着的血珠忽然滴在她鞋面上,像朵小小的红梅。
“搭档得不错。”他抬头,眼角有汗珠滑落,“林医生的手,比蒙医的银针还稳。”
晚秋想说什么,却被护士小吴的惊呼声打断:“快看窗外!”
所有人转头,只见手术室的窗户正对着草原,此刻一轮巨大的满月从沙丘后升起,月光如水般漫进房间,在手术台上洒下一片银白。巴图的银刀在月光下闪着光,刀柄上的狼头仿佛活了过来,对着月亮发出无声的长嚎。
“月食结束了。”巴图轻声说,“草原上的老人说,月食时做手术不吉利,现在月亮回来了。”
晚秋望着月亮,忽然想起他教她的蒙语里,“月亮”和“希望”的发音很像。她摸出口袋里的星斗糖,发现糖纸己经被攥得发皱,却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给你。”她递过糖,“庆祝月亮回来。”
巴图接过糖,却在剥开包装纸时忽然停顿。月光照在他脸上,晚秋看见他眼底有什么东西在流动,像极了草原上的河流,在月光下闪烁着神秘的光。
“谢谢。”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温柔,“这是我吃过最甜的月亮。”
手术室里的器械开始收拾,月光渐渐移向远处的沙丘。晚秋看着巴图的背影,白大褂上的血渍在月光下变成深褐色,却依然挺首如草原上的白杨。她忽然明白,有些黑暗终将过去,而留在记忆里的,是黑暗中相握的手,和重新升起的月亮。
手机在此时震动,母亲发来消息:“中秋回家吗?隔壁小刘说……”晚秋笑了笑,关掉手机。窗外的月亮越升越高,照亮了整个草原,也照亮了手术台上两人交叠的影子——那是白大褂与蒙古刀的影子,在月光下,织成了一幅关于信任与陪伴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