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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蒙语广播的秘密

深夜的医院走廊寂静如草原的冬夜。晚秋把最后一份病历归档,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墙上报时的钟声恰好敲了十二下。她摸出藏在白大褂口袋里的收音机,调到蒙语频道,耳机里立刻传来低沉的男声,正在播送《江格尔》史诗选段。

“阿塔(父亲)骑着追风的白骏马……”她跟着默念,笔尖在笔记本上歪歪扭扭地记着单词。门忽然被推开,她慌忙关掉收音机,抬头看见巴图抱着一摞X光片站在门口,嘴角还沾着奶疙瘩的碎屑。

“林医生在学蒙语?”他挑眉,把片子放在桌上,“为了更好地和牧民交流?”

晚秋点头,手指无意识地着笔记本边缘。她没告诉他,学蒙语的初衷是想听懂他在手术台上哼的摇篮曲,更想知道他那天在急诊室嘟囔的那句“小心沙砾”之外,还藏着多少没说出口的话。

“这个发音不对。”巴图忽然凑近,身上混着的碘伏味和草原草药香扑面而来。他指着笔记本上的“你好”,忽然笑出了声,“赛拜努是书面语,我们平时都说‘索宁拜’,你写成‘赛音白’,就像把‘手术刀’叫成‘切肉刀’。”

晚秋的脸发烫,慌忙去擦墨水渍,却被他按住手腕。狼头银刀的刀柄蹭过她的疤痕,凉意中带着体温:“想不想学真正的蒙语?比如……”他忽然用蒙语说了句话,尾音上扬,像草原上掠过的风。

“什么意思?”晚秋抬头,撞上他含笑的眼睛。那双眼睛在夜班灯下泛着琥珀色的光,像极了牧民帐篷里的酥油灯。

“我说,”他放慢语速,每个音节都带着好听的颤音,“星星落在你眼睛里了。”

走廊尽头的护士站传来动静,晚秋猛地缩回手,笔记本“啪”地合上。巴图大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伸手替她拂去肩头的头发:“逗你的,那是‘明天会刮风’。”

晚秋抓起X光片假装翻看,却在片子里看见巴图的影子——他正用蒙语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像极了马蹄踏过雪地。她忽然想起下午在手术室,他用银刀挑开腐肉时,手腕上的狼头刺青随肌肉起伏,尾端的莲花仿佛也在绽放。

“给你。”巴图推过笔记本,上面歪歪扭扭画着朵萨日朗花,旁边标注着蒙文拼音,“这是‘谢谢’,索诺拉查。”

晚秋跟着念了一遍,舌尖抵住上颚的感觉有些生涩。巴图忽然用手指轻敲她的眉心:“发音时要像含着颗奶疙瘩,软一点。”他的指尖带着淡淡的草药味,比手术室里的酒精更让人安心。

窗外忽然传来驼铃声,由远及近。晚秋看见巴图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阴影,忽然想起小时候在内蒙古看到的敖包——堆砌的石头上系满经幡,每一阵风过,都像是天地在私语。

“其实……”巴图忽然开口,声音低了些,“你那天在手术台上,很像我阿妈。”

晚秋挑眉:“也是这么凶?”

“不。”他笑了,目光落在她腕间的疤痕上,“她救我的时候,也是这样拼命。”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远处的驼铃声渐渐消失, 深夜的医院走廊里安静如草原冬天的夜。

巴图伸手替她整理白大褂的领口,指尖掠过纽扣时,忽然用蒙语轻声说:“赛罕(美丽)。”

“什么?”晚秋没听清。

“没什么。”他退后一步,从口袋里摸出颗星斗糖放在她掌心,“明天周末,要不要去看真正的星星?戈壁滩上的银河,比手术室的无影灯亮多了。”

糖纸在寂静中发出清脆的响。晚秋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白大褂下摆扬起的弧度,像极了草原上展翅的雄鹰。她低头看掌心的糖,包装纸上的蒙文“吉祥”被灯光照得透亮,忽然明白,有些话不必说出口,就像星斗糖里藏着的沙砾,是戈壁滩特有的温柔。

走廊的窗户透进一丝月光,晚秋摸出收音机,重新调到蒙语频道。这次她听懂了——主持人正在播送天气预报:“明日晴,西北风西级,适宜出行。”

她笑了,把糖塞进白大褂口袋,指尖触到巴图写的蒙文笔记。窗外的月光越来越亮,像极了手术台上巴图眼中的星光,而她知道,在这片辽阔的草原上,有些东西正在悄然生长,比蒙医的草药更坚韧,比西医的手术刀更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