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澜烛走到凌久时的院子水榭居,缓步走进去,打开房门,停住了脚步,凌久时听到动静,看向门口,没有说话。
最终阮澜烛打破了平静,叹气道:“凌久时,你去一趟县衙,接一下你爹娘吧。”
凌久时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缓缓站起,快步走到阮澜烛身前,不确定的问:“这是什么意思?”
阮澜烛冷漠道:“你们所有的家产充公,我的人会安排住处,你也只能见他们一面,见完立马回来。”
凌久时听完十分激动,不停的说谢谢,然而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打断了他们。
陆辞还有他身后跟着的一个衙役跑了过来,陆辞站定,犹豫的看了凌久时一眼,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
阮澜烛看出了他的踌躇,命令道:“说。”
陆辞抿了抿嘴,开口道:“大人,凌久钰死了,尸体被人发现在旁边的南街。”
一片寂静
不光凌久时,连阮澜烛都感到不可思议,他看向凌久时,凌久时一首盯着陆辞,眼里己经蓄起了泪水。
他有些不忍的转过头,问:“怎么死的。”
“后脑处被人用粗棍子打了一下,用力有些猛,致命伤应该就是这个。”跟着陆辞过来的衙役解释道,“不过仵作说,死者有些急火攻心的症状,应该是最后两者加一起,一口气没上来,所以……对了大人,杀人的是买豆腐的王老爹家。”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凌久时痛苦的闭上双眼,谁都可以,偏偏是他,他哥哥害死了他的女儿,为了女儿报仇,天经地义。
阮澜烛沉默半晌,“按规矩办事,把王老爹羁押,关进大牢。”
“是。”
“等等。”
凌久时打断了他们,“若是我作为亲眷,不追究呢?”
阮澜烛疑惑的看着他,转念一想,似乎理解了他的做法,顺势说道:“若是你不想追究,我也不想判决,他受到的惩罚自然会轻很多。”
凌久时点点头,胡乱的将脸上的泪抹去,“我先……先去接我爹娘了。”
“让陆辞陆默跟你一块吧。”
“不用了。”凌久时拒绝。
阮澜烛冷漠开口:“这不由你决定,你哥的事情,或许你想缓缓再说,但我巴不得他们早点知道,若你不说,便让他们来告知。”
凌久时无法,只能接受。
接到父母的时候,凌久时还能强撑笑意,陪着二老走去新家的路上,他只觉得寸步难行,该怎么开口呢,凌久时不知道,他只想,再拖一会,至少把他们送到住的地方。
他们走了很久,终于来到一个小巷,凌久时看着面前有些破败的房屋竟有些意外,这座房屋虽然看着旧,但里面该有的都有,房子也很坚牢,他还以为阮澜烛一定会把他们安排在很破的屋子,看来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凌华夫妇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到了地方,张月梅终是忍不住开口问:“久时,你哥哥呢?”
凌久时将二老扶到床上坐下,退后几步,张了张口,却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余光看见守在门口的陆辞陆默,他不说,就是别人来说,那还不如他自己说。
凌久时尽量放缓语气:“爹,娘,我哥他出了意外,己经过世了……”
“什么意外?!怎么会出意外?”
果不其然,凌华和张月梅情绪都变得激动起来。
“儿啊,你告诉娘,是不是知县,是不是他逼死了你哥哥!”张月梅抓着凌久时的衣角嘶哑着嗓子询问。
凌久时跪了下来,一字一句的说:“不是他,是王老爹,卖豆腐的王老爹!”
一瞬间,整个屋子安静了下来,看着凌久时这个样子,也并没有询问为什么王老爹会杀凌久钰,就证明,他什么都知道了。
凌华和张月梅竟不敢再多说一句,凌久时看着父母这般心虚的面容,还是不死心的问:“爹,娘,阮澜烛说我哥害死了人,说你们杀了他的父母,我不信他,我只信你们,从小到大,你们育我,教我做人做事,让我好好读书,在我眼里,你们那么善良无私,不可能是阮澜烛嘴里的那个坏人,他一定是误会了对吗?”
望着凌久时有些乞求的眼神,张月梅只能流泪,凌华叹气的转头,不敢与其对视。
凌久时一瞬间便明白了,自嘲的笑了笑:“都是真的……原来,都是真的。”
可他十分不解,红着眼睛问:“那为什么要骗我?”
他哥哥做出这样的事情,当初能不清不白的过去了,一定是家里出手,也就证明他哥哥是什么都知道,偏偏到了他这里,教他为善是为什么呢?现在东窗事发,凌久时只觉得痛苦,一种被欺骗的痛苦,整个世界似乎都是虚假的痛苦。
“为什么骗我!!”凌久时哭喊出声,“为什么骗我……为什么只单单瞒我一个人!阮澜烛说的时候我还在为你们辩解,我想一定是哪里误会了,爹……娘……为什么呀?这一切都是假的,他说的才是真的,而我,就是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被你们欺骗的傻子!”
张月梅看着孩子满脸泪水,想要抱一抱他,却被凌久时躲过。
凌久时对着他们重重的磕了一个头,“阮澜烛己经帮我哥打了一口棺材下葬,你们不用担心这件事,以后,还望二老保重。”
凌久时站起身向门外走去,张月梅追了上去拉住他的衣角,“孩子,你去哪啊?”
“回县衙,我不能出来太久。”
“不,不行。”张月梅哭着阻止他,慌到手都在颤抖:“你哥哥己经死了,下一步说不定就是,就是你了……儿啊。”
凌久时不由得苦笑:“那正好啊,就当做……我替你们偿命了。”他轻轻的拽出衣角,决绝的离开了,张月梅还想追出去,却被门口的陆辞陆默拦住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凌久时越走越远。
回到府邸,凌久时一眼看到站在院子的阮澜烛,似乎是在等他,他走过去,哭红的双眼那样的悲伤看着阮澜烛。
“我应该恨你吗?”
阮澜烛听到这样的一句疑问,还未等他回答,便又听到他说,
“可我没有资格……”
——
阮澜烛没有给凌久时过多悲伤的时间,第二日便带着凌久时到县衙处理公务。
阮澜烛坐在高位看公务,凌久时坐在下方无事可做,今早起来的时候,阮澜烛就对他说以后他在哪自己就要在哪,哪怕是县衙。
可是为什么,他又不会跑,在府里和在县衙有什么区别吗?没有区别,都是无事可做。
耳朵灵的他突然听到门口的两个衙役在悄悄说话。
“你说这阮大人也太不近人情了吧,凌公子他哥哥头七都没过呢,让人家回去看一眼都不行。”
“还头七呢,给个坟都不错了,都己经传遍了咱们大人和凌家有仇,就是可惜了凌公子,无辜被牵扯了进来。”
“这话怎么说?凌公子不是好好的吗?”
“你傻啊,凌久钰都死了,凌家二老最疼这个小儿子了,大儿子没了,小儿子就更不能有事了,可偏偏日夜待在仇人身边,这不是往他们心口上捅刀子吗,每日都要担惊受怕的。”
凌久时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他偷偷瞥了一眼上方的阮澜烛,那人正在很认真的看一些书卷,他又将视线收回。
“他们说的挺有道理的,这确实是一部分原因。”阮澜烛蓦然开口。
凌久时被吓了一跳,“你听得见?”
阮澜烛将视线从书上抬起,困惑的皱眉,“一共就这么大地方,有那么安静,就算我耳力不如你,也不至于什么都听不见吧?况且……他们嗓音也不算小。”
最后一句阮澜烛声音稍大了一些,门口的两人顿时噤声,凌久时都有些替他们尴尬,又想起刚刚阮澜烛说的,一部分原因?那其他的部分是什么?他这些想着,一不小心说出了口。
想收回是不可能了,便看向阮澜烛等他的回答。
阮澜烛似是陷入了一些回忆中,过了一会才回答道:“我从前说过,等我们长大,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凌久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愣了一瞬,随即嗤笑出声:“阮澜烛,你不觉得如今的场景,现在再说这种话,显得特别可笑吗?”
“……不觉得。”
“……”这话回的感觉像是凌久时欺负了他似的,其实在刚才说出口之后他就后悔了,现在都什么情况了,还非要呛那两句。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凌久时十分没骨气的认了错。
不知为何,他感觉阮澜烛听完他的认错之后,整个人都冷了下来,也没有再理他,凌久时自然不想找没趣,也不再说话,安静的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