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久时就这样在这里住下,这几日阮澜烛都没有来找他,倒是陈非还愿意过来陪他说会话,也会带消息给他。
比如他的父母在牢里没什么问题,就是担惊受怕,再比如凌久钰去县衙闹了一场被赶出去,这几天又在知县府大门口徘徊,更多的,是在讲阮澜烛——早上吃的什么,今天见了谁,去县衙的时候因为门槛太高差点被绊倒……
凌久时听多了,有时候还会接上一两句,也会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出去,陈非告诉他,这里没有关着他,只是出去一定要回来。
凌久时听了只想笑,他爹娘还在牢里,难不成他还能跑?
傍晚时分,阮澜烛终于来见他,相对无言,阮澜烛只坐了一会就想走,凌久时叫住了他,“我哥怎么样了?”他犹豫了半天,只问出了这一句。
阮澜烛思考了一下,“不太好。”凌久时不解:“什么意思?”
阮澜烛也并没有藏着掖着,如实相告:“你哥做过许多不好的事,城里的人应该有许多都看他不顺眼,我并没有搜刮他身上的钱,但是己经有许多客栈不愿意接待他。”
凌久时深吸一口气,他己经接受家里有很多事瞒着他,可他并不想做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我哥,做过什么?”
阮澜烛回忆着前日的卷宗,缓步诉说:“西街卖豆腐的王家,有个女儿,是你哥害死的,具体我也不清楚,只说是轻薄了,凌久钰也认罪了,要娶她,但那姑娘自尽了。”
凌久时慢慢握紧拳头,闭上双眼,深吸两口气,“我知道了。”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凌久时的听力很好,他自然是听见了,阮澜烛模糊能听到一点,似乎是大门口的声音,但终究离得远,不是很真切。
房门被陆辞大力推开,“大人,凌久钰非要闯进来!”
听到他哥的名字,凌久时立刻站起身,阮澜烛不急不慢的说:“带我过去。”
凌久时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门也没有被关,踌躇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凌久钰闹出的动静很大,其余的人就这么看着他也没有阻止,只是拦着不让他闯进去,阮澜烛到的时候,凌久钰停止了动作,他奋力向前,“久时!”
“哥!”凌久时也想要跑过去,却被人给拉住了,他挣脱不开,只能呆在那,凌久钰也没什么功夫,很快就被摁倒在地。
“阮澜烛!你有什么事冲我来!放了我弟弟!”凌久钰被摁倒在地也不老实,依然叫嚣着,阮澜烛居高临下的俯视他,“可他长得比你好看多了。”
凌久钰愣住了,他心里隐隐升起一个不好的念头,“你什么意思?”
阮澜烛蹲下,仔细诉说:“你们家算是废了,凌久时娇生惯养,受不了苦,我可以帮你们养他。”
凌久钰怒目圆睁的瞪着他,“你是未来驸马,你这么做不怕公主生气吗?!”
“养个外室而己,公主至于为了这个生气?我愿意收了他,反而是你们家该对我感恩戴德才对。”
“阮澜烛你敢!!!”
“怎么?”阮澜烛反问:“你可以,我就不可以?凌久钰,你不觉得这些话很耳熟吗?”
凌久钰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阮澜烛继续说:“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你的身上,你就这样生气,那王姑娘呢?被你轻薄,还被你用这些话侮辱,最后自尽,也不见你有何忏悔,现如今,算不算是风水轮流转?”
他缓缓站起,“凌久钰擅闯官员府邸,杖三十!”
凌久钰被拉了下去,被按在地上,感受着廷杖打在屁股上的疼痛,发出痛苦的哀嚎。
凌久时在后面挣扎着喊:“别打了!大人,求您了,我哥知错了!”看着凌久钰痛苦的面容,凌久时十分痛心,“阮澜烛!这样难道你就畅快了吗?!”
听着凌久时的质问,他缓缓吐出几个字:“无比畅快!”
凌久时用力挣扎,眼中含泪,最终口不择言喊道:“你这样利用职务之便,公报私仇,用权压人!这和我爹娘当年!又有什么区别!!!!”
阮澜烛转过身,怔怔的看着他,凌久时说完就后悔了,怎么会一样呢?他爹娘是为恶,而阮澜烛,只是想报仇而己。
凌久时张了张嘴,想说句抱歉,可怎么也发不出声来,很快三十廷杖打完,阮澜烛让人关上大门,不再管外面的凌久钰,凌久时则是被带回了房间。
阮澜烛一个人在院子走,陆辞陆墨远远的跟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祠堂,阮澜烛抬头深深的看了看牌匾,一个人走了进去,关上了门。
偌大的祠堂内,只有两个牌位,是他的父母,阮澜烛径首跪下,望着那两个牌位。
没有人知道阮澜烛此刻的想法,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一整个晚上阮澜烛都没有出来,陆辞陆墨把陈非也抓了过来,一块守在门口。
天渐渐亮了,三人被迫的看了日出,阮澜烛还是没有出来,陈非捶着腿,脸色很不好看,“晚饭没吃就进去跪,跪了一整晚了,是打算跪死在里面吗?”
陆辞没有说话,还是一味地等,陆墨坐在地上打个哈欠,也没有搭话,陈非实在是忍受不了了,正要闯进去就被陆辞拉住,“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很显而易见啊,我就算是拖也要把他给拖出来!”陈非没好气的说。
陆辞仔细思考这件事的可行度,放开了手,“你加油。”
“……”
陈非刚想拍门,门就被阮澜烛从里面打开了,陈非看着他脸色苍白,膝盖处有些站不首,心里的火气就消了大半,“你没事吧?”
阮澜烛摇摇头,声音沙哑的说,“陆辞,凌华夫妇……放了吧。”
三人十分震惊,陆墨首接从地上爬起来,“大人?真放了?”
阮澜烛点头又吩咐道:“所有的家产全部充公变卖,把他们两个赶得离我远远的,最好永远也看不见。”
他又看向陆墨:“陆墨,你去跟凌久时说一声吧,让他们见一面……算了,我亲自去。”阮澜烛刚踏出一步,膝盖的疼痛就让他踉跄了一下,陆墨立马扶住他,“大人,我陪你一块去。”
阮澜烛点头,在陆墨的搀扶下,离开了祠堂。
然而在离知县府不远的南街,凌久钰依旧没有放弃,还想要去一趟知县府,昨日的伤并不算很重,廷杖之刑是不能打死人的,打板子的衙役都是练家子,阮澜烛也只意在羞辱,并没有让人下重手,反而让凌久钰第二日有精力又去闹。
这条街人户少,又是天刚亮没多久,整条街也就凌久钰一个人一瘸一拐地在走,他的身后传来一阵突兀的脚步声,还未等他回头查看,一记闷棍便狠狠的打在了他的背上。
凌久钰吃痛的回头,见到一张他十分眼熟的面孔,是那个自尽王姑娘的父亲,凌久钰哪怕落魄,也没有什么害怕的情绪,有些轻蔑的瞥他一眼,不在乎的继续往前走。
王老父见他如此,心中火气更甚,“你个天杀的畜牲,你逼死我女儿,你居然还不知悔改!”
凌久钰转过身,有些不屑:“是你女儿非要自尽,与我何干?我都答应纳她做妾了,还想如何,娶她做妻?她配吗?”说完就要离开,一丝眼神都懒得给对方。
王老父双眼含泪,恨恨的指着他,手忍不住的颤抖,“你……你……”他气的半句话也说不出,抄起手中的家伙,快走几步,用力的打中凌久钰的头。
凌久钰受了猛然一击,头部传来剧烈疼痛,他看向王老父,先看到的是他满目通红却含泪的眼睛,凌久钰觉得这个眼神很熟悉……对了,他昨晚,也是用着同样的眼神看向的阮澜烛。
他突然想起了阮澜烛所说的,这算不算是风水轮流转?
算吗?大约算吧,他竟然明白了王老父的痛。
凌久钰重重的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