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太上皇的家奴甄家不同,沈家向来被紧紧束缚在太上皇身侧。
所以太上皇对沈家的态度至关重要!
倘若太上皇要对沈家下手,像当初处置贾家那般过河拆桥,沈家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这便是封建时代的皇权!
只要皇权没有旁落,只要手段得当,无论何种级别的臣子都不过是蝼蚁罢了!
长子沈安眉头紧皱,看向沈宇问道:“你是说太上皇在试探咱们沈家?还是说陛下和太上皇联手在试探咱们沈家?!”
沈宇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说道:
“目前还难以判断,这两种情况差别很大。也有可能存在第三种情形,就是太上皇纯粹是在给陛下放权,陛下则趁机笼络人心!”
“不过看陛下的种种举动,似乎对此也并无十足把握,不然也不会召回贾珏,还给予如此丰厚的封赏。一人身兼两门爵位传承,哼........”
就在这时,沈丞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缓缓说道:
“你们想想,这一回最大的受益者会是谁?”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道此番获利者非开国一脉莫属!
贾家虽说已呈颓势,可余威尚在啊!
这位贾珏虽说是被“请”了回来,可那爵位与身份已然到手。
京营节度使可是手握实权的要职,沈安即便身为五军营提督,也不敢公然违逆贾珏在军政方面的尝试与革新。
如此一来,三千营的牛继宗势必要捞到好处!
到时候整个开国一脉都能跟着沾光!
话说回来,作为五军营提督的沈安此次之所以未能随军出征,正是因为“偶感风寒”,陛下开恩毋需从军,而是让副提督代行正职。
只可惜,小道消息传来,那副提督拜王子腾所赐,已然殒命沙场......
沈丞长叹一声,满脸无奈道:“真正捞到好处的并非开国一脉,而是中立派!陛下费尽心思,或许确有恩泽开国一脉之意,可其真实目的是要撬动开国一脉的势力。”
“不管是开国一脉,还是咱们元平一脉,在太上皇眼中,不过是听话的犬类罢了!太上皇不发话,陛下再怎么折腾,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陛下真正想要拉拢的是中立派!”
“中立派人数虽不多,手中军权也有限,且大多驻守内地。但这恰恰是陛下所需要的!有了中立派的支持,陛下肩头的压力便能大大减轻!”
“贾珏即便再英勇无畏,也不过是个年少轻狂之辈。回京之后,怕是再难有外出闯荡的机会。那侯爵、节度使的头衔,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说到底不过是一种‘补偿’罢了。”
沈安几个兄弟皆是一脸惊愕,没想到雍和帝竟有如此深谋远虑!
沈丞闭目长叹道:
“你们自打出生起便顺风顺水,从未经历过真正的惊涛骇浪。哪怕是当年对付贾家,我也没让你们掺和进去,如今想来,是我把你们保护得太好了。”
“作为嫡长,你不能有失。”
“你先前向我毛遂自荐,想要一同出征辽东,也是我强行泼了你的冷水,免得你白白送命,成了那贾珏一将功成的万具枯骨之一。”
“你们要明白,不管是太上皇,还是陛下,他们终究也是凡人!是人就会有私欲!顺着他们的心思去揣度,才能知晓他们的意图与所求。”
沈安满心疑惑地问道:“那父亲觉得当下咱们该如何行事?”
沈丞摇了摇头,一脸疲惫地说道:
“暂且按兵不动,先观察贾珏回京后的举动。瞧瞧开国一脉的反应,若有机会便顺势而为。此时贸然行动,只会错得更多。”
“太上皇和陛下如今都被边关大捷冲昏了头脑,若是对贾家动手露出马脚,连我也难以全身而退。好在,好在他已被咱们牢牢掌控,就像当年的贾代善一样........”
提及贾代善这三个字,沈丞仿佛陷入了往昔的回忆。
想到这位真正忠心耿耿、为国尽忠的贤臣,他既心怀畏惧,又满是敬意........
辽东巡抚衙门。
既然已然明了自己将承袭宁国公府,那宁国公府的封邑自然也都归了自己名下!
不像先前受封伯爵之时,朝廷仅是颁下赏赐,至于具体划拨哪块土地,却还悬而未决。
只因这封地之事,需得礼部、户部与宗正寺三方共同斟酌裁定,故而至今尚无定论。
彼时,他还在思索如何安置麾下那诸多的大雪龙骑、陌刀队以及蒙古铁骑等部众。
毕竟,尚无一处能容得下这许多人马。
然而如今既已承袭宁国公府,此事便简便了许多!
宁国公府在辽东坐拥上千顷封地,下辖九座庄堡。
这些庄堡虽说名为庄堡,实则规模堪比一座大镇!
再加上他伯爵、侯爵的封地,足以将这些精锐之师分散安置其中。
有封地每年产出的粮食作为后勤保障,又有宽敞的场地可供操练,还把这些精锐留在边关作甚?
干脆就打发到庄堡里去务农得了,他们干别的也不擅长,种地总归是能学会的。
“在多尔衮收拢残军回到盛京之后,满洲八旗虽然遭受到重创,但是有生力量还尚未完全被消灭,据我所知,还有褚英,阿济格等皇子,更别提还有皇太极这个不容小觑的存在......”
“他们担心我们会趁虚而入,如同昔年蜀汉经历夷陵之败后安居平五路一般,分别统领了不同的八旗军队在拱卫盛京的各个重镇驻扎,比如兴京赫图阿拉,东京辽阳等等,除了我们还要防备朝鲜......”
徐明善起身踱步至沙盘前,说道:“贾珏,依你看,此刻能否派遣大军挺进草原?”
贾珏跟上前去,审视一番沙盘后,摇了摇头:
“此时蒙元那边想必已调遣兵马前来,除非能在半途截杀蒙元大军,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彻底攻灭鞑子,眼下着实不易。”
徐明善微微扬起眉梢,出声询问:
“趁着他们兵力分散之际,要是咱们选一路全力拼杀,其余几路就算听闻风声,怕也只会作壁上观吧?”
“至于蒙元那边,就算赶来支援也得耗费些时日,况且他们踏入满金地界后,未必安着什么好心,说不定也会趁机劫掠一番,或是捞足了好处才肯罢休。”
此前,徐明善就已派出大军去追击撤退的鞑子,然而战果却不尽如人意。
毕竟此事才过去短短几日,而且鞑子也不蠢,怎会轻易自乱阵脚,任由你追着砍杀。
如此的战果摆在眼前,谁能不心动?
只是没有圣旨下达,他也实在不敢真正做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能调动的人马也就仅限那忠勇大营,再多可就触犯忌讳、违背律法了。
此刻询问贾珏,不过是想考考他罢了。
就算贾珏说能追,他也不敢再贸然派兵出去了……
在这个通讯极为不便的时代,许多战机就是这样白白错失的。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当年岳飞都被十二道金牌召回,谁还敢轻易招来皇帝的猜忌?
贾珏心里明白徐明善是在考验自己,于是笑着回应道:“这些鞑子皇子个个都极为谨慎,还常常设下陷阱。若是城池攻防战,大乾将士自然占据上风。可草原奔袭暗杀,那可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我之前能成功,靠的就是让他们轻敌,引蛇出洞,让那努尔哈赤按耐不住,被仇恨冲昏头脑,更是因刘元康之死,令那努尔哈赤麻痹大意。”
“可如今他们都已经知晓我的威名,怎会不加以防备?想要从他们身上咬下一块肉并非难事,但损失也必然不小。”
“所以,还不如等朝廷那边传来旨意,再做打算。依我看,太上皇和陛下此时肯定会派人传旨,要求不惜一切代价攻入草原。”
徐明善微微颔首,接着考校道:
“那你觉得此事能成吗?”
贾珏微微颔首,神色凝重道:
“需从长计议!虽说那些鞑子皇子平日里为争汗位斗得你死我活,可那都得是在太平盛世。如今他们联起手来,为的不过是给自己留条活路。若有不慎,则会像隋炀帝三征高句丽一般饮恨啊......“
数日后,
京城,宁国府邸。
后院。
一位容色绝艳的妇人正扶着腰肢轻叹,眉眼间难掩倦色。
那欺霜赛雪的肌肤宛若三月枝头初绽的杏花,琼鼻秀挺如远山含黛。
丰润的唇瓣未施脂粉,反添三分天然韵致。
天鹅般修长的颈项下,双峰如玉山将倾......
这位正是尤氏,自贾珍贾蓉离世后,她便没一日清闲。
每日都有远道而来的吊唁者,毕竟各地故交赶来时辰各异。
便是无人前来时,夜里也要与秦可卿守着前厅灵堂。
谁让宁国府这一脉断了香火......
若是有后,何须她们婆媳夜夜守灵,好歹能得片刻喘息。
侍女银蝶见尤氏扶腰,慌忙搁下手中活计上前搀扶。
半跪着为她揉捏腰际......
“夫人这些日子着实辛苦了,不如今日就安心歇着。眼瞧着日头西斜,想是今日不会有人来了。“
尤氏轻摇螓首,眸中泛起涟涟清愁。
“我若再懈怠些,只怕等不到那位侯爷回府,就要遭人非议了。便是他回来了,也未必能......“
尤氏与秦可卿皆知晓贾珏之事,想起贾珍贾蓉往日行径,此刻心中不免惴惴。
如今圣谕已下,宁国府继承人便是贾珏。
若他存心报复,她这孤苦无依的妇人又当如何?
虽说贾珏断不会将她们扫地出门,可若将她们幽禁后院偏房,在吃穿用度上做些手脚......
再限制行动自由,那日子简直生不如死。
最可怖的是贾珏若借贾珍贾蓉之名,将她们婆媳送往家庙!
家庙,这时代女子闻之色变的地方!
说是家庙,实则不过二三十平的斗室。
除却供奉的佛像与一张木榻,再无他物!
且严禁踏出半步!
在那方寸之地日日禁锢,迟早要逼疯人的!
银蝶见尤氏如此惶然,轻声宽慰道:
“夫人莫要忧心过重,那位侯爷也未必会如此心狠手辣。再说此事夫人本就不知情,况且不是还有个首恶在么?“
尤氏怔了怔,旋即回过神来,苦笑着摇头:
“那赖升是何许人?他可是赖嬷嬷的公子,便是侯爷回府,少不得也要给他几分薄面。更何况今晨赖嬷嬷送来的那个唤作晴雯的丫鬟,你还不明白其中关窍?“
银蝶压低嗓音道:
“这岂不更好?若这位侯爷是个好色之徒,自不会去寻赖管家的晦气,夫人还愁什么?若他不是那等好色之人,定然先拿赖管家开刀,届时自有西府的老祖宗出面周旋......“
尤氏闻言眸光骤亮,可不是么?这分明是桩好事!
不论这位小侯爷是否贪恋美色,自己总归留有转圜余地!
只是转念间尤氏又蹙眉望向银蝶,轻声道:
“可若他当真是个好色之徒,比贾蓉还要荒唐放浪,那该如何是好......“
贾蓉与贾珍的妾室有染,在宁国府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至少后宅里不少人都知晓此事!
尤氏倒不担心自己,自觉在贾珏这等后生眼里,早已是“徐娘半老“。
她真正忧心的是秦可卿!
就自家儿媳这倾国倾城的容貌,哪个男子见了能不心动?
倘若真出了什么岔子,她这个做婆婆的如何担待得起?
毕竟秦可卿可不是寻常妾室,乃是宁国府名正言顺的少夫人!
银蝶沉吟片刻后道:
“不如请迎春、探春两位姑娘过来......“
尤氏顿觉豁然开朗,猛地一拍案几道:
“妙策!“
自己这两位并无血缘关系的妹妹,个个生得跟画里走出来的仙子似的,况且二姐儿和三姐儿还是嫡亲的姐妹!
倘若真能入了那位侯爷的青睐,哪怕只是做个妾室,那也是极好的。
往后自己的身份和待遇不仅能稳稳保住,还能让这两个妹妹把那小侯爷哄得团团转,把好处都捞到手。
到那时候,儿媳妇也翻不起什么大浪了……
要说她完全是替秦可卿着想,那也不太准确,只是这会儿她和秦可卿相处得还算融洽,而且也得顾及自己和秦可卿的身份地位。
“银蝶,你打发个人到后面去把二姐儿和三姐儿叫来,就说这段时间把她们累得不轻,我也心疼得紧。往后她们就搬过来跟我住,别再两头跑了。”
银蝶点头应下,又开口问道:
“那老太太那边呢?”
这里说的老太太可不是荣国府里的贾母,而是尤老娘。
尤老娘当年带着尤二姐和尤三姐嫁给了尤氏的父亲,谁承想没过几年,尤氏的父亲就撒手人寰了。
尤氏虽说每年也会给些零碎银子,可到底没什么情分。
“她就算了,要是想回乡下,就给她几两银子当盘缠,要是不想回,就先在后边住着。反正后街空宅子多,只要她不惹是生非,随她怎么折腾。”
银蝶应了一声,刚要开口,就听见丫鬟小炒豆儿扯着嗓子喊:
“少奶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