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的辽东。
贾珏正在战场上清点大战后的残余兵力。
此刻他麾下仍有大雪龙骑两千、蒙古铁骑两千以及大唐陌刀队一万之众。
忠勇大营虽折损过半,但仍有万余将士。相较于京营的惨重损失,他们已算是幸运之至了。
京营出发时浩浩荡荡九万人马,如今却只剩四万残兵败将,其余六万人皆已马革裹尸,血染沙场。
牛继宗再次瞄了一眼伤亡名册,只觉后颈发凉。
京营开拔时呈报的兵员足有十二万,而今清点下来竟不足四万,折损了整整八万儿郎。
这口黑锅眼瞅着就要扣在他头顶,世袭的爵位能不能保得住都成了悬在头顶的利剑。
不过既然贾珏允诺会保他,他也就暂且放下心来。
哪怕等到班师回朝那日,他也将毫发无损,只因有人主动替他顶了这滔天罪责!
在京城权贵们的默契运作下,所有过错最终全数落在了上蹿下跳的王子腾头上。
此刻王子腾正发疯似的给那些受过他“恩惠“的世家大族修书,
恳请他们回京后替自己美言几句,好让这次也能捞个加官进爵。
收到信件的贵胄们捏着信鸽传书,个个哭笑不得。
“这王子腾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托他照拂自家公子,结果非但食言而肥,更有甚者连尸首都寻不着!
如今竟还有脸求他们帮忙......
众人一合计,决定给这位王大人备份“厚礼“!
写完信的王子腾正飘飘然自鸣得意,满心以为此番回京定能加官晋爵,博得青史留名,从此平步青云!
转瞬便至翌日。
朝廷委派的钦差大臣已然莅临山海关,暂且于驿馆安顿下来。
贾珏刚到总兵府门前,便撞见了满脸忧色、背着手来回踱步的牛继宗。
“珏哥儿,糟了糟了。”
“我这回算是彻底栽了!”
牛继宗紧紧攥住贾珏的胳膊,心急如焚。
“嗯?”
“世叔,究竟出了何事?”
贾珏满脸茫然。
“我收到飞鸽传书,说朝廷里一群御史把我参了,朝廷还派了钦差来问罪,打算把我押回京城!”
“珏哥儿,要是我真出了事。”
“看在咱们交情的份上,帮我照拂一下家人。”
牛继宗自觉此次凶多吉少。
不多时,王子腾也与他们碰了面,却见他神态闲适。
一想到此次钦差前来,定是为了给自己升官,顺便治牛继宗的罪,他便满心畅快。
然而贾珏等人并不知晓,这事儿其实并非冲着牛继宗来的。
而是冲着一旁满脸堆笑、正等着看热闹的王子腾呢!!
这钦差大臣多由六部堂官员以及地位相近的官员担任,其随行人员包括郎中、主事等,而此次雍和帝派来的,乃是那兵部右侍郎于禹于大人。
很快,当钦差宣读圣旨时,瞥了一眼得意忘形的王子腾,却冷笑一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京营节度使王子腾者,簪缨世胄,素沐皇恩,理当殚精竭虑,以报天家。然其尸位素餐,罔顾职守,贪墨成风,纳贿营私,黩货无厌,秽迹昭彰。京畿重地,乃国家根本,岂容此等蠹虫败坏纲纪,贻误军机!
朕心甚痛,法纪难容。着即革去王子腾一切官职,削夺封赠,着钦差亲率锦衣府缇骑,即刻押解回京,交刑部严加勘问,依律论罪。沿途州县,务须严加看守,不得稍有疏虞。倘有徇私纵放、玩忽职守者,必重惩不贷!”
钦此!
越听越下去,王子腾的心就越来越凉,脸色也越来越不对劲,从欣喜逐渐僵硬,旋即瞳孔放大,神情彻底变得惶恐起来,只觉双腿发软!
他再愚钝此刻也明白了,有人要整治他!
要出大事了!
王子腾眼神慌乱地回想了一番四王八公和那些受过他“好处”的元平勋贵。
难道,无一人为他说话么?!
不然,自己怎么会招致这个下场?!
王子腾心中满是绝望,他清楚,自己彻底完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好大家会为自己邀功的吗?怎么都开始弹劾自己了?
跪在地上的王子腾,刹那间汗流浃背,内心惊恐万分!
“来人,把王大人带走!”
“不,不,钦差大人,这肯定是弄错了,我……”
王子腾话未说完,就被早已在一旁待命的锦衣卫堵住了嘴。
他瞪大双眼,看了一眼幸灾乐祸双手环抱胸前的贾珏以及一脸意外,眼神惊诧不已的牛继宗,满心不甘地呜咽了几声,随后被强行拖走了。
【叮!宿主成功惩治王子腾,获得十名刀人!刀人,是隋炀帝始设的女官,身穿赤变黑裳,趋侍左右。虽然位阶低下,但肩负着护卫重责,可称为女侍卫。】
哦?
贾珏听到脑海中的声音,心中暗喜,这岂不正好。
如今贾家东府西府简直跟漏底的筐子没什么两样了,要说里头没藏着探子细作,贾珏便是把脑袋想破了也不会信的。
因而贾珏盘算着要把宁国府上上下下都好好“整治整治”,起码那些要紧的差事都得安排自己信得过的人。
不过这些还算不上顶要紧的,最让贾珏挂心的,是赖升那几个管家,还有宁国府在辽东庄子上的烂摊子。
这帮蛀虫不知贪了宁国府多少银钱,以往的事儿贾珏管不着,可如今这些都是他的家底!
见此情景,贾珏和牛继宗相互对视一眼。
“呼!”
牛继宗长舒一口气。
既然王子腾把黑锅全背了,他这下算是安全了。
就在于大人即将押解王子腾回京之前,特地辞别贾珏的时候,还特地恭喜了他一番。
贾珏假装不明所以,在从于大人的口中获悉宁国府贾珍贾蓉丧命以及贾珏获封三等侯,还成为了新任京营节度使之后,牛继宗几乎当场惊掉了下巴!
至于贾珏,这一切毫无疑问在他意料之中。
不过,自己现在就成了三等候了?!
还得到了京营节度使的职位?!
京营节度使,这可是宁国府的世袭官职!
现在这个职位给自己,也就是说皇帝是要让自己承继宁国府?!
本来还有些兴奋的贾珏立刻皱起了眉,坐起身暗骂了一句。
他杀贾蓉和贾珍并不是为了宁国府,而是为了自己的计划和改变秦可卿命运。
不管是尤氏还是尤二姐尤三姐都只不过是一个顺带的,只因为秦可卿是刚刚嫁进去没多久。
贾珏觉得现在贾珍肯定没得手,杀了这两个人不仅可以让自己未来少一些掣肘,也能将秦可卿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
按照他的推测,贾珍贾蓉死了之后,爵位肯定不会回流到贾敬的身上,九成几率是让贾蔷来继承的。
宁国府如今已经没有正派后人了,而自己被誉为过继之后的正派玄孙,身份上有着天然的优势。
而且这贾蔷也没什么能力,又是个欺软怕硬的。
将来自己开府之后,想要利用贾家做什么事情也容易,还能不沾因果。
现在倒好,把自己算计进去了......
“啧,宁国府就是个坑啊,跳进去就出不来了啊!我要是继承宁国府,以后再想出京就难了,再想提升爵位和官职也难了!”
“京营节度使看似军政一手抓,管理神京城外的三座大营,数十万大军,可这份实权不容易拿到手啊!升官升爵都很难......”
“这还不算完,继承宁国府之后我就是贾家的族长,到时候整个贾家都会拖我的后腿!贾赦贾琏这两个二逼父子,再加上贾宝玉这个二逼........”
如今直接当了贾家的族长,宁国府的家主,京营节度使的老大,那肯定是危机四伏啊!
他现在算是知道什么叫做作茧自缚了,什么叫做自以为是了!
本以为贾珍贾蓉这爷俩死了对自己只有好处,现在看来坏处更多!
首先说整个贾家,现在贾家几乎没有一个出挑的人物,不管是主脉还是支脉!
如果只是如此也就罢了,怕就怕还有不少人在拖后腿!
最麻烦的就是荣国府的那几个男丁,贾赦就不必说了,贾琏也不是什么好玩意。
原著中这二逼能在国丧的时候纳妾生子,就知道这位是什么脑袋了。
还有贾宝玉,在秦可卿丧礼之前和北静王都没见过,说明两府之前的走动很少很少。
但之后贾宝玉这憨货就和北静王来往密切,而且还和忠顺王府的蒋玉菡互为‘知心人’。
就看忠顺王府的长史去贾家要人的时候,贾政的那副模样就知道两家是什么关系了。
这贾宝玉却是不管不顾,行事全凭喜好。
还有贾敬,从原主的记忆深处得知他是见过贾敬的,父母活着的时候几乎每年都会带他去玄真观送礼.......
当然其他族人也都会去,毕竟贾敬的地位太高了。
原主没发现什么不对,但贾珏却从记忆里面看出一丝猫腻。
贾敬的模样可不是真的修道,必然是暗中有什么打算的!
除了男丁还有女人,王熙凤放高利贷这件事传出去就足以让贾家的名声臭了!
这还不算贾家东西两府那些破事,贾珏想想都脑袋疼!
“现在虽然还在辽东,但已经不能在出头了,要不然各方势力反倒是会对我使绊子了。该让出来的功劳还是要让出来的,蛋糕不能一个人吃。”
贾珏方才其实是有一瞬间想过,率领自己目前手上的陌刀队,大雪龙骑军等从边关往神京打都行啊!
不过他很快就掐灭了这个念头,因为数万大军需要的粮草太夸张了!
难道他也要学着鞑子一样,一路祸祸老百姓打下去以战养战?
最重要的是现在大乾的国运还在,真的造反就靠着几万精锐也未必能推翻大乾。
别看大乾天灾人祸十几年,国库空虚。
但各地还是比较安稳的,一旦他起兵,大乾纵然国运破碎,他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名声这玩意,还是让别人先臭了,自己伟光正的比较好。
“先让他变成崇祯,折腾起来将国运折腾的摇摇欲坠,自己在接手吧!”
贾珏读过史书,知道华夏人不喜欢师出无名的赤裸裸的弑君者,哪怕是无道昏君。
华夏人喜欢的是悲情英雄式的败者和以德报怨式的赢家!
他不做悲情英雄式的败者,但可以做‘以德报怨’式的赢家.........
神京繁华地,靖国公府邸。
书房之中。
沈丞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慈祥模样,端坐在书桌之后,然而他的几位公子却难有这般闲适。
长子沈安,年已五十三载,连孙儿都已成家立业……
身为靖国公府的嫡长子,他执掌着神京城外五军营的兵权,可谓是手握重兵,威风凛凛。
但实则,他心中亦有苦楚,身为嫡长,自是不能远赴边疆戍守。
故而,他的三位弟弟皆封有爵位,唯独他,空有世子之名,却无爵位之实。
照此情形,若父亲再活个十年八载,他怕是要等到古稀之年,方能承袭爵位……
沈安眉头紧锁,忧虑道:
“父亲,陛下今日的举措与封赏,对咱们元平一脉颇为不利,是否该有所动作,给开国一脉添些堵?”
沈丞尚未答话,四子沈宁已摇头晃脑道:
“此时出手,恐收效甚微,反会招致陛下对咱们家的猜忌。依我看,咱们家当以静制动,先观察观察这个贾珏,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沈宁,虽生得豹头环眼,一脸凶相,但言谈之间,却透露出缜密的思维。
他虽排行第四,实则上面并无老二老三,因那两位早已夭折。
五子沈宜反驳道:
“这贾珏年少英勇,天生神力,其胆识更是远超当年的贾代善。此等人物,若任其成长,对咱们沈家,对元平一脉而言,皆是心腹大患!”
“当趁其羽翼未丰之时,即便不能除之而后快,也要让他步履维艰,最终泯然众人。否则,若开国一脉因他而重获圣宠,咱们再想翻身,可就难上加难了!”
沈丞笑眯眯地望向站在最后的小儿子,问道:
“宇儿,你意下如何?”
这沈宇,年方二八有余,与长子沈安的孙儿相比,也不过年长几岁……
他向来最得偏爱,也是受沈丞耳提面命次数最多的那个。
沈宇微微摇头,缓缓说道:
“这事儿透着古怪,依父亲所言,从太上皇的举止和陛下的行径来看,倒像是太上皇正逐步将权力移交到陛下手中。可如今太上皇龙体安康,此时放权,会不会是个圈套?”
“想当年贾代善是何等的威风凛凛,贾家又是何等的权势滔天,最终又怎样了呢?父亲,儿子以为当下最稳妥的做法是按兵不动,先摸清楚太上皇的真实想法。”
沈丞能封为国公,全凭对太上皇言听计从,毫无底线地效忠!
太上皇让他去对付谁,他便不顾一切地冲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