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闹钟刺破梦境，苏然摸索着关掉手机，指腹触到屏幕上不知何时存下的陆逸辰工作照——那是昨天聚餐时小雯偷拍的，照片里他垂眸翻看病历，睫毛在眼下投出半弯蝶影。脸颊骤然发烫，她猛地坐起身，额头却“咚”地撞上上铺床板。
“哎哟我的姑奶奶！”小雯从上铺探出头，顶着鸡窝头调侃，“梦见陆医生啦？”苏然抓起枕头砸过去，却在整理白大褂时发现口袋里多出颗薄荷糖，糖纸边缘还沾着咖啡渍——正是昨晚打翻咖啡时，陆逸辰塞给她的那颗。
踩着晨雾冲进医院，苏然在更衣室撞见正在换衣服的林悦。新来的实习医生穿着熨烫笔挺的白大褂，发尾精心卷出弧度，看见她时挑眉笑道：“苏然，陆医生找你去示教室。”
示教室的投影仪亮着幽蓝光芒，陆逸辰背对着门调试设备，白大褂下摆勾勒出窄腰线条。听见脚步声，他转身时手中的激光笔划出银色弧线：“今天教你缝合。”
手术模型躺在操作台上，硅胶皮肤泛着诡异的光泽。苏然戴上手套，却在接过持针器时被陆逸辰按住手腕：“姿势不对。”他绕到她身后，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拇指和无名指套进环内，中指抵住器械......”
消毒水味道突然变得浓烈，苏然盯着他覆在自己手上的指节，喉头发紧。激光笔的红光突然在模型上晃动，她这才惊觉自己竟把缝合线打成了死结。
“走神？”陆逸辰抽回手，金属器械碰撞声格外刺耳，“去二十床给患者换药，记得检查引流管。”转身时白大褂带起的风掀动她垂落的发丝，苏然望着他挺首的背影，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震得耳膜生疼。
病房里，老太太拉着苏然的手絮叨：“陆医生昨晚上守了我一夜，眼睛都熬红了。”她递过保温桶，“这是我熬的粥，你帮我给他送去？”苏然握着还烫手的粥，透过病房门缝，看见走廊尽头林悦正踮脚给陆逸辰擦汗，对方却后退半步避开她的手。
“陆医生，患者家属想见您。”苏然抱着保温桶出现时，林悦的笑容僵在脸上。陆逸辰接过粥的指尖擦过她手背，低声说了句“谢谢”，转身时白大褂扫过林悦脚边的听诊器，金属外壳在地面撞出清脆声响。
午休时，小雯神秘兮兮把苏然拉到楼梯间：“你知道吗？林悦是院长外甥女！听说她来实习就是冲着陆医生......”话音未落，上方传来脚步声，两人慌忙噤声。白色衣角掠过转角，苏然瞥见陆逸辰垂在身侧的手攥得发白。
下午的急诊来得猝不及防。醉酒患者发酒疯打翻盐水瓶，碎玻璃划伤护士手腕。苏然冲过去帮忙时，陆逸辰己经脱下白大褂裹住患者，额角被飞溅的玻璃划出伤口，鲜血顺着下颌滴在锁骨处。
“苏然，去拿镇静剂！”他的声音混着患者的嘶吼，苏然在急救车呼啸声里跌跌撞撞冲向药房。返回时正撞见林悦举着棉签要帮陆逸辰处理伤口，却被他偏头避开：“让苏然来。”
碘伏棉签触到伤口的瞬间，陆逸辰睫毛轻颤。苏然屏住呼吸，看着他喉结在染血的衣领间滚动：“疼吗？”“习惯了。”他忽然轻笑，眼底却没半分笑意，“当年我妹妹......”话未说完，急诊室大门被撞开，新的患者被推进来。
深夜的值班室，苏然整理病历到眼花。陆逸辰推门进来时带着满身寒气，额角贴着创可贴，手里拎着两个便利店饭团：“没吃晚饭吧？”他把海苔饭团推过来，自己拆开三文鱼口味，“明天有台胃癌根治术，想不想观摩？”
微波炉“叮”的一声打断对话，苏然盯着转动的饭团，突然鼓起勇气：“陆老师，你为什么对患者这么好？”金属餐盒碰撞声戛然而止，陆逸辰望着窗外的霓虹，喉结滚动：“因为我见过生命消失的样子，所以......”
他的手机突然响起，屏幕亮起的瞬间，苏然瞥见锁屏照片——还是那张旧照，小女孩笑得灿烂，背后是游乐园的摩天轮。陆逸辰接电话时的声音陡然变冷，挂断后捏扁饭团包装，扔进垃圾桶时发出闷响。
“家里有点事。”他抓起白大褂要走，却在开门时顿住，“以后别单独处理醉酒患者，太危险。”走廊的声控灯在他身后一盏盏熄灭，苏然望着空荡荡的值班室，咬了口饭团，甜味混着咸涩的眼泪落进喉咙。
第二天清晨，苏然提前半小时来到手术室。陆逸辰正在做术前准备，蓝色手术帽下露出的额角创可贴沾了水汽。他转头看见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意外：“来了？站在我斜后方，别挡住器械护士。”
无影灯亮起的瞬间，世界只剩蓝绿色的冷光。苏然盯着陆逸辰持手术刀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稳如磐石。当他切开患者胃部组织时，鲜血突然喷溅，几滴落在她口罩边缘。
“闭眼！”陆逸辰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苏然却倔强地睁着眼，看着他有条不紊地止血、分离组织，汗水顺着下颌滴在手术单上。首到听见“手术成功”的宣告，她才发现自己攥着观摩台的手早己麻木。
更衣室里，苏然摘下口罩，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林悦施施然走进来补口红，瞥了眼她沾血的口罩：“苏然，你这样会吓到患者的。”她凑近镜子调整耳坠，钻石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光，“听说陆医生的妹妹，就是因为实习医生失误......”
“你闭嘴！”苏然猛地转身，金属柜门撞出巨响。林悦的笑容消失了，两人对峙时，更衣室门被推开，陆逸辰手里拿着她落下的实习证，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
“谢谢陆老师！”苏然冲过去抢过证件，却在转身时被林悦故意伸出的脚绊倒。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后腰撞上温热胸膛，陆逸辰的手臂稳稳圈住她：“走路看着点。”他的声音冷得能结冰，扫向林悦的眼神让对方不自觉后退半步。
黄昏的医院天台，苏然抱着膝盖看晚霞。铁门开启的吱呀声里，陆逸辰倚着栏杆点了根烟，火光在暮色中明明灭灭：“小雯说你在躲我？”他弹了弹烟灰，“下午的事，别往心里去。”
苏然盯着他指间的香烟，想起办公室那张照片：“你妹妹......是因为医疗事故吗？”香烟突然坠落在地，被他用皮鞋碾灭。沉默蔓延到天际最后一丝霞光消失，他才开口：“七年前，她也是实习医生，在一次急救中......”
风卷起他的白大褂下摆，苏然看见他握紧又松开的拳头。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混着他沙哑的声音：“所以我要求严格，是不想再看到......”话没说完，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看了眼屏幕，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我得走了。”
苏然望着他消失在楼梯间的背影，捡起地上未燃尽的香烟。烟盒内侧用钢笔写着“少抽”两个字，字迹娟秀，和办公室病历上的叮嘱如出一辙。夜风裹着消毒水味道掠过天台，她攥紧烟盒，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混着远处万家灯火，在暮色中荡出层层涟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