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的火星子在夜空中炸开又熄灭，柳嘉怡咬着兔腿的动作慢下来，她望着萧易被火光映得发亮的眼睛："原来洪明总板着脸，不是天生爱挑刺儿？"
萧易拨了拨柴火，噼啪声里混着他低沉的嗓音："他十岁那年，爹在矿洞塌了。
娘带着他讨饭，冬天里他去后山捡松枝，被护林的庄丁拿鞭子抽。
我在破庙撞见他时，他正把冻僵的手往怀里揣，怀里还裹着半块发霉的炊饼，说是要带回去给生病的娘。"
赵猛啃兔腿的嘴停住了，玄铁刀鞘在膝盖上磕出的轻响也没了。
他想起洪明每次分干粮都要数三遍，想起那回自己偷藏半块锅盔被洪明发现，对方没骂他，只蹲下来用刀尖在地上画："五个人的口粮，少半块，就有一个人要饿半夜。"
"后来他娘没熬过腊月。"萧易的声音更低了，"他跪在雪地里哭了整宿，第二日就去给人当护院。
我见他练刀，大冷天的脱了上衣，刀鞘往树上砸，树皮都被砸出白茬子。
他说，要练到刀比命还硬，要护着该护的人。"
柳嘉怡的眼眶有点热，她把吃剩的兔骨扔进火里，火星"腾"地蹿高："怪不得他总说'装备是第二条命'。
上回我嫌裹腿布麻烦，他蹲下来替我重新缠，说'要是遇上蛇咬，这布能勒住毒血'，他连这种细处都替人想到了。"
山风卷着松涛掠过营地，赵猛突然站起来，拍了拍腰间的磨石："我这就去擦他的刀。
他那把玄铁刀，刃口虽钝，可去年秋天替我挡过熊瞎子的爪子。。。。。。"他话没说完就往洪明的帐篷走，影子被篝火拉得老长。
柳嘉怡望着他的背影笑，又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掀开是几株半干的野菊："我早采好了。
昨儿见他替王三治刀伤，药粉撒得比我煎药还匀，就想着要给他插点鲜色儿。"她把野菊别在耳后比划，"等明儿晨雾散了，我插他枕头边，就说这是。。。是同袍的心意。"
萧易望着跳动的火苗，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枯枝断裂的轻响。
他的耳尖动了动，却没出声，那是洪明巡夜回来了。
果然，片刻后一道身影从黑暗里走出来，玄铁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洪明看见三人还围在篝火旁，眉峰微挑："子时三刻了。"
"等你呢。"柳嘉怡把野菊往他手里一塞，"赵猛擦刀去了，我采的野菊，你帐篷里味儿太苦，添点香。"
洪明捏着野菊的手顿了顿，借着篝火看清那几瓣鹅黄，喉结动了动："。。。明日要擦刀石。"
"我有！"赵猛举着磨石从帐篷里钻出来，脸上沾着刀锈，"我刚试了，这磨石擦玄铁最得劲。"
洪明望着这三个凑在一块儿的脑袋，抿成线的嘴角终于松了些。
他把野菊插进帐篷的竹钉里，月光漏进来，照得那抹黄像团小太阳。
同一夜，西凉山脉深处。
刘师兄的玄色斗篷被山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半枚青铜令牌。
他望着前方黑三的背影，眉头越皱越紧，那小子正用短刀戳一只倒在地上的青鳞豹，刀尖挑开兽腹，血珠子啪嗒啪嗒落在腐叶上。
"师兄！
这豹子胆能卖不少钱！"黑三抬头咧嘴笑，刀刃上还挂着血。
刘师兄的瞳孔骤缩："蠢货！青鳞豹是群居！"
话音未落，林子里传来此起彼伏的低嚎。
七、八道黑影从树顶跃下，青灰色的鳞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黑三的笑僵在脸上，他慌忙拔刀，却见为首的青鳞豹张开嘴，喉间滚出震得人耳膜发疼的低吼，那是召唤族群的信号。
"走！"刘师兄拽着黑三往密林中跑，玄铁剑出鞘砍断挡路的藤蔓。
他能听见身后越来越近的爪击声，能闻到越来越浓的腥臊味。
黑三跑得跌跌撞撞，短刀掉了也不敢捡："师兄，咱们不是找幽冥灵草吗？
这破豹子坏了好事！"
"闭嘴！"刘师兄反手刺倒一只扑上来的青鳞豹，剑刃上的血滴在地上，"幽冥灵草生在极阴之地，那地方。。。。。。"他的话突然顿住，前方密林中飘起灰白色的雾，像有人撒了把细盐在空气里，不多时便浓得看不清三步外的树。
"迷雾林。"刘师兄的声音沉了下去。
他听过老辈人说，这林子的雾能迷人心智，树藤会缠人脚踝，最可怕的是雾里藏着"守林鬼"，说是鬼，其实是境界高深的妖兽，专吃擅闯者的精魄。
黑三打了个寒颤，短刀攥得死紧："要不。。。要不咱们绕路？"
"绕？"刘师兄抹了把脸上的血，"刚才那几声豹嚎，早把方圆十里的妖兽都引来了。
进迷雾林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在林外只有被分食的份！"他一咬牙，当先踏进雾里，玄铁剑在身前划出半圆，"跟着我，别碰任何会动的东西。"
雾刚漫过脚踝，黑三就觉得后颈发凉。
他看见左侧的树藤突然扭曲着缠向刘师兄的小腿，慌忙挥刀砍断，却见断口处渗出黑血，藤条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
刘师兄的剑更快，反手刺进树干，整棵树突然剧烈摇晃，无数绿叶簌簌落下，竟在地上铺成一张人脸的形状。
"快走！"刘师兄拽着黑三往前冲，雾里的景物开始扭曲，明明是上坡路，却像在往下坠。
他摸出怀里的青铜令牌，令牌上的纹路突然泛起幽蓝光芒，在雾里撕开条窄窄的通道。
黑三盯着那光，喉咙发紧，他跟着师兄这么多年，头回见这令牌显灵。
第二日晨雾未散时，萧易小队接到了新任务。
山大叔的铁哨在营地上空炸响，他抱着双臂站在演武场中央，皮靴尖踢了踢地上的狼皮地图："西凉山脉边缘的猎户报信，说最近有妖兽踪迹。
你们三个带十个人，去外围巡逻。"他扫过萧易，又补了句，"重点查迷雾林方向，那林子邪性，往年总有人进去就没出来。"
柳嘉怡把野菊别在头盔上，拍了拍腰间的药囊："放心吧大叔，我们连洪明的刀都擦得锃亮，还怕几头妖兽？"
洪明正在检查她的护腕，闻言手指顿了顿："护腕要系紧。"他替她重新打了个死结，"迷雾林的雾能渗进甲缝，若被毒藤刮伤，药囊里的止血散不够。"
萧易望着这一幕，想起昨夜说的那些往事，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弯腰拾起地上的狼皮地图，指尖划过迷雾林的标记："赵猛，把火折子揣三个；嘉怡，多带两包驱蛇粉。
洪明说的对，细处最要当心。"
队伍出发时，晨雾正被山风吹散。
松针上的露珠落下来，打湿了萧易的肩甲。
他走在最前头，耳尖动了动，远处传来极轻的金属碰撞声，像是剑刃擦过树桩，又像是。。。妖兽的爪甲刮过骨头。
"停。"萧易抬手示意队伍止步。
他眯起眼望向山脉深处，那里的雾还没散，灰白色的雾团里隐约有黑影晃动。
柳嘉怡凑过来，压低声音："是妖兽？"
"不像。"萧易摸了摸腰间的拳套，"妖兽的动静更沉。
倒像是。。。有人在舞剑。"
赵猛握紧了玄铁刀，刀鞘在腿侧磕出轻响："要去看看吗？"
萧易望着那团雾，想起洪明总说的"同生共死"。
他拍了拍两人的肩甲，声音里带了丝锐度："走。"
晨雾中的脚步声渐远，只留下松涛声在林子里回荡。
而在山脉更深处的迷雾林里，刘师兄的青铜令牌正发出幽蓝光芒，照见前方石崖下的一株小草，那草叶呈幽紫色，叶尖挂着露珠般的荧光，正是他们要找的"幽冥灵草"。
只是谁也没注意到，萧易小队的脚印，正朝着迷雾林的方向，一步步延伸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