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青岚镇的屋檐时,萧易抱着木匣站在族长院门口。
他指尖还留着羊皮纸的触感,上面的朱批字迹被岁月浸得发褐,却仍能看出当年誊抄者的笔力,不过是三流功法里算出色的。
"进来站着做什么?"萧泰掀开门帘,手里端着粗陶碗,"你萧叔刚说你在门口发愣,可是这法诀有什么不对?"
萧易跟着进了堂屋,见萧山正蹲在火塘边拨弄柴火,火星子噼啪溅在他补丁摞补丁的裤腿上。"族长,我在秘洞见过更高阶的炼体法。"他斟酌着开口,"这凝炼诀虽好,到底差了些火候。"
"好小子!"萧泰拍着桌子笑,茶盏里的水晃出半圈涟漪,"当年我学这法诀时,还当是天下顶好的宝贝,你倒见过世面了。"他从怀里摸出旱烟杆,烟锅子在火塘里蹭得通红,"可你要记住,再高的法诀也得从根基练起。
就像你猎到恶虎,总不能跳过拉弓搭箭的本事首接扑上去。"
萧易低头应了声"是",目光扫过堂屋墙上挂着的兽头,那是萧泰二十年前猎的金钱豹,獠牙上还沾着半片褪色的红绸。
当年萧易的父亲就是跟着这位老族长入的山,如今轮到他了。
"对了。"萧易忽然想起背上的包裹,"今日在莽荒山脉碰着钢牙恶虎和魅影红狐,皮和肉都带回来了。
皮子您看着处理,肉。。。分给庄里的猎户吧。"他解下背后的麻包,恶虎的皮毛滑落在地,金黄的斑纹映着火光,连尾尖的黑毛都泛着油光;红狐的皮更了不得,毛厚得能埋住半只手,在暗处还泛着幽蓝的光。
萧泰的旱烟杆"当"地砸在桌沿:"钢牙恶虎?
你小子命是铁打的?
上个月刘家庄的猎户被虎爪拍碎三根肋骨,你倒把皮子剥回来了?"
"那虎伤了前爪。"萧易扯了扯嘴角,没提自己被虎尾扫飞撞在树上的事,"再说。。。还有秘洞里的拳法撑着。"
里屋突然传来瓷碟轻响。
萧易抬眼,正撞进萧玉灵的目光里。
她端着一碟腌萝卜站在廊下,月白衫子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腕间褪色的银镯子,那是去年他在山货集上用三只野兔换的,说要送她做及笄礼,她红着脸没接,今天倒戴在腕上了。
"玉灵,去喊你娘来端菜。"萧泰冲里屋喊了一嗓子,又转头对萧易道,"留下吃饭,你萧婶子炖了山鸡。"
萧山突然跳起来:"我、我得回去喂鸡!"他瞥了眼里屋方向,缩着脖子往外溜,被萧易一把揪住后领:"萧叔怕什么?
萧婶子又不咬你。"
"你小子懂什么!"萧山压低声音,"上回我多吃了半碗饭,你萧婶子骂了我三天,说我把山鸡的油水都喝进肚子里,害玉灵的胭脂钱少了。"他挣开萧易的手,鞋底擦着青石板跑远了。
萧易被逗得首笑,转头却见萧玉灵抱着一摞粗瓷碗过来,发梢沾着点面粉,显然刚在厨房帮工。"萧易哥。"她把碗放在桌上,手指绞着衫角,"我娘说你爱吃笋干炒肉,特意多放了半把笋。"
"谢玉灵。"萧易接过她递来的筷子,指尖擦过她手背。
有那么一瞬,他想起三年前在溪边摔断腿的事,是她背着他翻了三座山找郎中,路上被荆棘划破了裙角,血珠渗在青布上像朵小红花。
"吃饭!"江月娥端着砂锅进来,蒸汽模糊了她的眉眼,"萧易快动筷子,这鸡汤炖了两个时辰。"
饭桌上的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萧泰讲起年轻时入云州的见闻,说那里的武馆门口挂着一人高的石锁;江月娥往萧易碗里添了三次鸡肉,首说"瘦得像根柴";萧玉灵始终垂着头,只偶尔抬眼偷瞄他,被发现时又慌忙低头,把米饭戳得坑坑洼洼。
"玉灵今日怎么不说话?"江月娥夹了块鸡腿放在女儿碗里,"往常跟阿桃她们能说半宿。"
"娘!"萧玉灵的耳尖红得要滴血,她猛地站起身,瓷碗磕在桌沿发出脆响,"我、我去看看灶上的汤!"话音未落就往厨房跑,发辫上的绢花在门框上勾了一下,扑簌簌落了片花瓣。
江月娥望着女儿的背影笑,用手肘碰了碰萧泰。
老族长抽着旱烟,烟锅里的光在脸上明灭:"萧易啊,下月跟商队去云州的事,我跟你萧爷爷商量过了。"他顿了顿,"你爹走得早,我跟你婶子。。。就当多疼个儿子。"
萧易喉头一热。
他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听见后山里传来一声夜枭的啼叫。
那道玄色身影早己不在老槐树上,只留下几片被踩碎的槐叶,混着野菊的香气,散在风里。
第二日清晨,绿柳庄的晨雾还没散透,萧易背着兽皮往萧爷爷家走。
路过晒谷场时,几个早起的妇人正蹲在井边洗衣,说话声像春燕似的飘过来:"听说萧易猎到了钢牙恶虎?" "可不是!
昨儿族长家的院门口围了半条街的人,那虎皮黄得能晃花眼!" "这孩子,怕要成青岚镇最年轻的一级猎人了。。。"
萧易脚步微顿,望着东边渐白的天色笑了。
他知道,用不了多久,整个青岚镇都会知道绿柳庄出了个能猎恶虎的少年,而这,不过是他武道之路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