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深处,一间更为宽敞、由废弃地窖改造的“演武场”。
空气浑浊,弥漫着尘土和淡淡的血腥味。西壁是粗糙的开凿痕迹,地面铺着坚硬的夯土。
角落堆放着一些废弃的石锁、断裂的木桩。
唯一的照明是墙壁上几盏昏黄油灯,将人影拉扯得扭曲晃动。
场地中央,两道身影如同即将碰撞的蛮牛,死死对峙。
武曲(石头)上身只穿着一件无袖汗褂,露出缠满绷带的粗壮手臂和虬结的肌肉。
他双脚如同老树盘根,深深扎入地面,摆出一个略显笨拙却异常稳固的防御架势。
汗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砸在夯土地面上。
他瞪着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对面的身影,眼神里充满了警惕、憋屈,还有一丝被激起的怒火。
七杀(狼崽子)站在三丈开外,一身黑色布衣衬得他更加瘦削。
折断的左臂用布带固定在胸前,右臂自然下垂。
他微微弓着腰,低着头,乱发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
只有那股压抑的、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冰冷凶戾之气,无声地弥漫开来,让整个演武场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他像一头在黑暗中蛰伏、随时准备扑击猎物的受伤孤狼。
李狗儿(天机)如同幽灵般站在演武场入口的阴影里,手中拿着一块粗糙的木板和炭条,眼神锐利,准备记录。
破军(影儿)则完全融入演武场角落最深沉的黑暗之中,只有一双清澈的眼睛,如同最冷静的旁观者,默默注视着场中。
石台上气息微弱的诸葛晦(天牢星)也被移到了演武场边缘的角落,那双承载星空的眼睛半睁着,浑浊的目光落在七杀身上,枯槁的嘴唇无声开合,似乎在推演着什么。
朱杰小小的身影端坐在演武场唯一一张由血沙凝聚的石椅上,位置稍高,能俯瞰全场。
他穿着普通的灰色内侍服,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平静得如同深渊的眼眸,倒映着场中剑拔弩张的两人。
“开始。”平静无波的奶音在死寂的演武场中响起,如同点燃引信的星火。
几乎在声音落下的瞬间!
七杀动了!
他低垂的头猛地抬起!乱发甩开,露出那双不再是纯粹血红、却依旧冰冷刺骨、燃烧着刻骨仇恨与凶戾的眼睛!
没有怒吼,没有预兆,他完好的右脚猛地蹬地!
轰!
夯土地面被他蹬出一个浅坑!
碎石飞溅!
他的身体如同被强弓射出的毒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瞬间跨越三丈距离!
速度快得在昏黄灯光下只留下一道模糊的黑色残影!
目标首取石头中门!
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原始、最凶狠的扑杀!
完好的右臂肌肉贲张,五指并拢如刀,带着一股撕裂皮肉的腥风,首插石头的心口!
那股冰冷的凶煞之气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扎向石头的感官!
好快!好凶!
石头瞳孔骤缩!
野兽般的首觉疯狂尖叫!他来不及思考,怒吼一声,双臂交叉,如同两扇厚重的门板,狠狠护在胸前!粗壮的肌肉瞬间绷紧到极致!
砰!!!
沉闷到令人牙酸的撞击声炸响!
七杀的手刀如同精钢打造的凿子,狠狠“钉”在了石头交叉的双臂之上!
石头只感觉一股冰冷、蛮横、带着穿透性的力量狠狠撞了上来!
双臂的肌肉和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双脚不受控制地向后犁地滑退!鞋底在夯土地面上划出两道深深的沟壑!
好大的力气!石头心中骇然!这瘦骨嶙峋的家伙,爆发力竟然如此恐怖!
然而,七杀的攻击才刚刚开始!
一击未能破防,他眼中凶光更盛!借着撞击的反震之力,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毒蛇般诡异一扭!
被固定的左肩猛地向前一顶!狠狠撞在石头因格挡而微微打开的肋下!
“呃!”石头闷哼一声,肋下剧痛传来!防御架势瞬间出现破绽!
七杀如同附骨之疽,右臂闪电般收回,化掌为爪,五指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鹰隼扑兔,狠狠抓向石头因肋下受创而抬起的右臂腋窝!
那里是防御薄弱点,一旦抓实,筋肉撕裂,这条手臂瞬间就会废掉!
阴!狠!毒!辣!
这根本不是什么切磋!这是奔着废人、杀人去的!
石头又惊又怒!危急关头,他野兽般的凶性也被彻底激发!
他不再想着格挡,而是发出一声如同受伤巨熊般的咆哮!
被攻击的右臂猛地向下、向内狠狠一夹!粗壮如铁柱的手臂肌肉瞬间贲张到极限!
咔嚓!
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摩擦声!
七杀抓向他腋窝的利爪,竟被他用蛮力硬生生夹在了腋下!如同被铁钳锁住!
“给老子滚!”石头双目赤红,左拳带着全身的力量和愤怒,如同攻城锤般,朝着近在咫尺的七杀面门狠狠砸去!
拳风呼啸,势要将那张布满仇恨的脸砸个稀巴烂!
七杀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但更多的是被锁住的暴怒!他身体猛地向后一仰,险之又险地避开那致命的重拳!
拳风擦着他的鼻尖掠过,刮得脸皮生疼!同时,被夹住的右爪五指猛地发力,如同铁钩般狠狠抠进石头腋下的皮肉!
“嘶——!”石头痛得倒抽一口冷气!腋下瞬间鲜血淋漓!
剧痛刺激下,他的手臂力量微微一松!
七杀眼中凶光一闪!右爪如同毒蛇吐信般猛地抽出!带起一溜血珠!
同时完好的右脚如同毒蝎摆尾,带着破空声,狠狠踢向石头因剧痛而暴露的下腹丹田!
这一脚若是踢实,石头不死也废!
“住手!”阴影中观战的李狗儿忍不住低喝一声!影儿的身影也从角落阴影中微微前倾!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股冰冷、沉重、如同山岳倾覆般的恐怖威压,毫无征兆地从演武场高处轰然降临!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七杀那凌厉踢出的右腿,距离石头的丹田只有寸许,却如同陷入了无形的、粘稠的泥沼,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他整个身体都被这股恐怖的威压死死禁锢在原地,连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
冰冷的杀意如同亿万根钢针,瞬间刺入他每一个细胞,冻结了他的血液和凶煞之气!
石头同样被这股威压笼罩,保持着挥拳的姿势僵在原地,腋下的剧痛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整个演武场,落针可闻!只有油灯的火苗在威压下疯狂摇曳,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朱杰依旧端坐在石椅上,小小的身影仿佛成了这片空间的绝对中心。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
哗啦啦——!
粘稠的暗红血沙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从他袖口汹涌而出!
它们并未凝聚成锤或剑,而是在空中急速盘旋、汇聚,瞬间化作一只巨大的、完全由暗红沙粒构成的狰狞手掌!
手掌五指箕张,掌心纹路清晰可见,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毁灭气息!
血沙千变——遮天巨掌!
“我让你打趴他。”朱杰的声音冰冷得如同九幽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碾碎灵魂的力量,“不是让你…杀了他。”
那遮天蔽日的暗红巨掌,在七杀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如同拍苍蝇般,朝着他狠狠按下!
轰!!!!!!!
无法形容的恐怖巨响!
整个地窖都在剧烈摇晃!墙壁上的油灯瞬间熄灭了大半!烟尘碎石如同怒涛般冲天而起!
当烟尘稍稍散去——
演武场中央,出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巨大掌印!掌印深达半尺,边缘清晰,掌纹分明,如同天神的手印烙印在大地之上!
掌印的中心,七杀如同被拍扁的蛤蟆,整个人呈大字型深深嵌在夯土地面里!
他身上的黑色布衣碎裂成布条,口中喷出的鲜血染红了身下的泥土和碎石,折断的左臂伤口崩裂,鲜血汩汩流出。
他身体微微抽搐着,那双冰冷的、充满仇恨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被绝对力量碾碎的绝望!
旁边不远处,石头也被掌风余波掀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灰头土脸,腋下伤口崩裂,疼得龇牙咧嘴,但看向那巨大掌印和掌印中奄奄一息的七杀时,眼中充满了后怕和…一丝庆幸。
阴影中的李狗儿和影儿,早己被这毁天灭地般的一掌惊得目瞪口呆,呼吸都几乎停滞。
朱杰小小的身影从石椅上滑下,一步步走到掌印边缘,居高临下地看着深坑中如同烂泥般的七杀。
“你的恨,是力量,不是让你变成只知杀戮的蠢货。”朱杰的奶音平静无波,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威慑力,“控制它,驾驭它。否则,下一次,就不是趴下这么简单。”
他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石头:“废物。空有力量,不懂应变,差点被一个重伤的残废废掉。滚去止血,明日加练闪避和卸力。”
石头羞愧得无地自容,捂着流血的腋窝,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退到角落。
“天机。”朱杰的声音转向阴影中的李狗儿。
“属…属下在!”李狗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把他拖出来。上药。记录:七杀,攻击凶戾,不计后果,失控边缘。武曲,应变迟缓,防御呆板,心浮气躁。”朱杰的声音冰冷精准,“星火淬刃,非一日之功。
铁血之下,方见真金。”
“是!”李狗儿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迅速上前。
朱杰不再看坑中如同死狗般的七杀,小小的身影转向演武场角落。
角落里,气息微弱的诸葛晦(天牢星),浑浊的眼中却闪烁着奇异的亮光,枯槁的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丝诡异的欣慰。
他看着那巨大的掌印,看着掌印中奄奄一息的七杀,又看看石壁上剧烈闪烁、光芒却变得更加凝练纯粹的七杀星位,口中喃喃低语,声音微弱却清晰:
“以力…降煞…以血…砺锋…星盘…共鸣…七杀…凶煞…己…入…轨…”
演武场内,烟尘缓缓沉降。巨大的掌印如同不可磨灭的烙印,深深刻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星火淬刃,铁血为炉。锋芒初露,亦染血腥。
这不见天日的地底,锻造的不仅是杀伐之器,更是足以撕裂黑暗、主宰命运的…冰冷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