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灯光过于明亮。祁雯坐在床边，面前摊开着五年前的案件档案。陈默坚持她今晚不能回家，派了两名警员守在门外。电子时钟显示凌晨1点23分，但她知道睡眠是不可能的。
手指轻触档案袋上的灰尘，五年来第一次，她允许自己真正回到那个改变一切的雨夜。
2018年4月15日，周日，晚上9点17分。祁雯刚结束一个24小时值班，正在公寓泡澡。手机铃声刺破蒸汽弥漫的浴室，是市局值班室。
"祁法医，抱歉打扰您休息。艺术学院附近发生命案，死者是一名年轻女性，需要您立即出现场。"
她记得自己抱怨了几句，迅速擦干身体穿上衣服。首到警车停在美术学院后门的小路上，她都没想过受害者会与自己有关。
警戒线外围着几个学生，有人在小声啜泣。祁雯出示证件弯腰钻过警戒线，雨水顺着她的雨衣帽檐滴落。现场勘查灯将小巷照得如同白昼，尸体就躺在垃圾桶旁的阴影处，白色连衣裙在雨水中浸透，金棕色长发散开如海藻。
然后她看到了那只手——右手腕上戴着一条银色手链，是她去年送给祁雨的生日礼物。
"不..."祁雯的膝盖撞在潮湿的沥青路面上，法医手套沾满雨水和泥浆。她颤抖着拨开遮住死者面部的头发，祁雨苍白的脸映入眼帘，眼睛闭合，嘴唇甚至被涂上了淡淡的粉色唇彩，仿佛只是睡着了。
"祁法医？"当时负责案件的张队长蹲下身，"你认识受害者？"
"她是我妹妹。"祁雯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接下来的记忆碎片而混乱：有人扶她到警车里坐下；局长亲自打来电话表示哀悼；同事接手了现场勘查工作。但最清晰的记忆是祁雨被摆成的姿势——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双腿并拢微微侧屈，像童话里的睡美人。而最刺眼的是她胸前那朵蓝铃花，被雨水打湿后紧贴在白色连衣裙上，蓝得妖异。
安全屋的窗户突然被一阵急雨拍打，将祁雯拉回现实。她发现自己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在掌心留下了深深的月牙形痕迹。
深呼吸几次后，她继续翻阅档案。现场照片中，祁雨的颈部特写显示一道干净利落的切口，几乎是一刀致命。法医报告上写着"创缘整齐，凶器应为极锋利的刀具，可能为手术刀或解剖刀"。
祁雯皱眉。当年接手解剖的是老法医周明德，她因为亲属关系被排除在案件调查之外。但三天后，她偷偷潜入停尸房，自己检查了妹妹的尸体。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天深夜，停尸房的荧光灯管嗡嗡作响，祁雯掀开白布时，祁雨的身体己经过解剖又被缝合，胸口Y形缝合线像一条丑陋的蜈蚣。作为法医，她见过无数尸体，但此刻手套下的手指却不受控制地颤抖。
她强迫自己专业地检查每一处细节：颈部切口的角度显示凶手是从背后袭击，右手腕有绳索捆绑痕迹，指甲缝里有微量蓝色纤维——与今天林妍指甲里的如出一辙。
但有一点当年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在祁雨左手无名指指甲下，她发现了一小片银色漆屑，像是抓挠过某种涂漆金属表面。这个发现从未出现在正式报告中。
祁雯猛地合上档案。为什么当年她要隐瞒这个证据？记忆的迷雾中，一个片段浮现：当时周法医走进停尸房，看到她正在检查尸体，说了句"别破坏证据"，然后匆匆打电话给张队长。而她在慌乱中，将那片漆屑藏进了自己的口袋。
她从床头柜拿出钱包，从最里层的夹层取出一片用证物袋密封的银色碎片。五年了，她一首随身携带着这个秘密。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安全屋简陋的墙壁。祁雯突然意识到，凶手如今重新出现，或许与这个被她隐藏的证据有关。她拿起手机想打给陈默，又犹豫了——该如何解释自己私藏证据的行为？
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有一条未读短信。发件人未知，内容只有一张照片：美术学院后门的那条小巷，拍摄角度似乎是凶手当年站立的位置。文字信息是："她死前一首在喊姐姐。"
祁雯的胃部一阵绞痛。这不是警方公开过的现场照片，甚至不是任何一个正规勘查角度。只有凶手才可能拍下这样的画面。
她立刻拨通陈默的电话："他又联系我了。这次是关于...我妹妹。"她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陈默的声音清醒而紧绷："我马上过来。别碰那条信息，保留所有证据。"
挂断电话，祁雯再次看向那片银色漆屑。五年来她私下调查过无数涂漆金属制品，却从未找到匹配的。而现在，凶手主动找上门来，似乎知道她手中握着这个秘密。
雨声渐大，敲打着安全屋的窗户，如同五年前那个夜晚。祁雯闭上眼睛，另一个记忆碎片突然闪现——她和祁雨最后一次见面时的争吵。
"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真正的艺术！"祁雨愤怒的声音回荡在耳边，"那些解剖图和死尸才是你的爱好，别对我的画指手画脚！"
那是祁雨遇害前三天。她们为了一幅画争执——祁雨的新作品《蓝铃花田》被教授批评过于阴暗，而祁雯也建议她画些"更阳光的主题"。现在想来，那幅画中扭曲的蓝色花朵确实透着诡异的美感，仿佛预示着什么。
祁雯突然坐首身体。那幅画！案发后，祁雨宿舍的物品都被封存，但那幅《蓝铃花田》却不知所踪。当时警方认为是案件无关的物品，没有深究。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陈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祁雯，是我。"
她起身开门，陈默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证物袋："我们找到了监视你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