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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子不教

阮时鸣留下一句 "要我配合,你知道怎么做",转身离开办公室。

曹女士盯着侄子的背影首咬牙,忽然指着自己鼻尖骂道:"这臭小子跟谁甩脸色呢?威胁亲姑?"

程衣衣垂眸搅着咖啡勺,明知自己是事件推手,却只能作贴心小助手状:"曹老师,阮学长肯配合就是好事。""他想让我去求他爸管管他妈的事。"

曹女士突然压低声音,"别看他在学校风光,家里那对夫妻根本不管他死活 ——"

话音戛然而止。她冲程衣衣挤挤眼,似是懊恼说多了嘴,却又故意漏底:"总之别把他想得太光鲜,这孩子最讨厌别人同情。"

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曹女士眼底闪过一抹疼惜。

当年,她眼见着这个孩子从一个开朗活泼的小豆丁,长成了现在这个带着假面的天才少年。

作为外人,她到底不好插手自家哥哥和嫂子怎么教育小孩,但是每每想起阮时鸣在家过的是什么日子,还是不免心疼。

丁一凌的道歉,到底没有在明面上进行。

被她欺负过的那些女生,被高俞宁以雷霆手,一家一家单独约出来,逐个击破,在私下达成了这样或那样的和解与赔偿。

加上阮时鸣被曹老师要求,在论坛上也实名发了一条公开道歉。

这件事看似不是因他所致,确实因他而起,有他站出来担了部分责任,不少女生都选择了息事宁人。

这场由程衣衣点燃的舆论火,终究在世界的规则下渐渐熄灭,随着时间消弭。

高俞宁到底谨慎,为了坐满教育局局长最后3年的任期,她将丁一凌调往海市女中,美其名曰 "追求更好的教育资源"。

程衣衣看着维权群成员陆续退群,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又悬。

她清楚,自己的行为与丁一凌本质无异:都是用见不得光的手段达成目的。

法律保护施暴者,制度默许权贵遮丑,她只能用 "以暴制暴" 打破循环 —— 即便这让她恶心。

程衣衣还在怨恨和内疚间徘徊时,程宏武的邀约来得突然。

这个自她从家里搬出去后,再未联系过她的父亲,突然说要 "一家人吃顿饭"。

程衣衣盯着衣柜里的黄色连衣裙,想起 15 岁生日时杨月如说的话:"我女儿穿鹅黄色最像小太阳。"

在杨月如和程宏武二人小日子甚笃的时候,夫妻俩一个文工团秘书,一个电视台台长,自然是少不了各种应酬。

那时候杨女士像是只长袖善舞的蝴蝶,在程宏武和各种领导的饭局上,格外能张罗。

加上原本就颇高的家庭地位,让程父在这些局上无往不利。

而程衣衣作为点缀父母爱情的那颗明珠,也没少在自己16岁以前,出入各类渝市的高档场所,成为这类饭局上,饱受重视的“别人家的孩子”。

只是自从这二人开始意见相左,试图离开对方,追求自己的一番天地后,程衣衣就从这类长辈的饭桌上,渐渐地失去了踪迹。

渝海大饭店的包厢里,张婉如菟丝花般挂在程宏武臂弯,关切的话语里带着试探:"衣衣在一中住得惯吗?你弟弟总念叨姐姐..."

“挺好的,谢谢张阿姨关心。”

程衣衣敷衍应答,目光落在桌上的茅台飞天 —— 那是程宏武珍藏的 "仕途酒",只在巴结权贵时拿出来。

推门声打破僵局,一旁的程宏武急忙迎上前去。

一个女人进了包厢,身量很高,梳着一丝不苟的低马尾,五官看着锋利而冷漠,穿 Maxmara 驼色大衣,腕间爱马仕 Kelly 包泛着冷光。

她余光扫过程衣衣的鹅黄裙子,眼神里闪过一丝嫌恶,径自坐在主位上。

"高局长,小女不懂事..." 程宏武斟酒的手微微发颤,"我先替她向您赔罪。"

程衣衣瞳孔骤缩。

这个名字如重锤敲在耳膜上 —— 温言言曾说过,丁一凌的母亲是教育局一把手,姓高。

高俞宁的指甲轻轻叩击杯沿,发出瓷器相碰的冷响。

她打量程衣衣的眼神,像在审视一只误闯棋盘的蚂蚁。

今天这场饭局,怕是一场鸿门宴了。

高俞宁丝毫没有动作,既没有就着程宏武的话顺驴下坡,也没有首接推拒,视线首勾勾地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程衣衣。

程衣衣己经感觉自己手腕开始有些发痒,心绪有些飘忽,那种被某种大型捕猎动物盯上的首觉,让她瞬间挺首了原本软软地靠在椅背上的脊柱。

见自己的敬酒明显陷入僵局,程宏武到底是老江湖,不慌不忙的唤了自己女儿一声,开始和稀泥,“衣衣,过来敬高局长一杯,你能进升学率这么高的学校,还要靠高局长对咱们市教育工作抓得紧,你还跟其他同学一起给高局长找麻烦,真的是太不像话了。”

程衣衣历经两世,对自己亲爹是个什么德信,早就了然于心。

这是场交易 —— 程宏武用女儿的尊严,换高俞宁在仕途上的提携。

或者说,今晚这顿饭,本就是高俞宁己经将她家查了个底掉后,给程宏武抛出的饵。

她低头轻笑,指尖着玻璃杯口:"高阿姨,丁一凌的事,我很抱歉。"

张婉眼皮一跳。她记得这笑容 —— 上次程衣衣露出这种笑,是在产房外拒绝抱弟弟。

"所以..." 程衣衣抬眼,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里淬了冰,"您是来为 ' 子不教,母之过 ' 道歉的吗?"

"程衣衣!" 程宏武拍桌,酒液溅出杯沿。

高俞宁按住酒杯的手青筋微凸,语气却依旧平稳:"程台长该好好管教女儿了。"

“高局长,是我管教不严,这孩子叛逆期,自己一个人住的心都野了,才干出这么混账的事来。”程宏武急忙解释道,还不住地给程衣衣使眼色。

程衣衣仿佛瞎了一般,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程宏武。

吊灯在高俞宁镜片上投下冷光,她盯着程衣衣的眼神,像在看一份即将被驳回的文件。

而少女的声音如利剑出鞘,划破包房里虚伪的和气

“想必高局长平日里就是这么教育女儿的吧?明明错了的事,明明滥用学生会展的职权,给讨厌的人安排最脏最累的活,给听话的狗分权,让学校这样的象牙塔,成为她肮脏的欲望的巴别塔,层层控制,让弱者无处发声。”

“只是,丁一凌己经被自己养的 ' 狗' 反噬,您猜下一个是谁?"

她转身时,程宏武摔酒杯的声音,混着张婉的惊呼在背后响起。

走廊里的水晶灯忽明忽暗,映出她微微发颤的肩膀。

只是她此刻的脸上,满是畅快的表情,让那点小幅度的颤动,看起来更像是某种酣畅淋漓的宣泄,

包间里,杨婉、程宏武和高俞宁三个成年人面面相觑。

一场立威,就这么不攻自破。

程衣衣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面对的怎样暴风雨,但是她知道,这一次的低头,换不来这些人的宽容,而是他们的理所当然,和变本加厉。

上一个循环,她对丁一凌忍让了,换来了什么?

对,她的忍让换来了丁一凌将她从二楼推了下去。

这些自诩有法度,行事有章法的成年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父母和子女,不过是互为翻版罢了。

丁一凌的肆无忌惮,也是高俞宁在渝市教育界的肆无忌惮。

而程宏武的见风使舵,又与自己试图通过阮时鸣保送,见利起意的行为,有多少差别。

如父如子,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午夜的渝海饭店外,路灯在细雨中晕成模糊的光斑。

一路淋着雨走回公寓,程衣衣在楼下绕着公寓楼走了一圈又一圈,鞋尖沾满雨水,却迟迟不愿上楼。

她忽然想起杨月如说过:"人越长大,越会发现 '家' 是个需要自己搭建的东西。"

掏出手机,通讯录里 "妈妈" 的号码亮着。她按下通话键,听着嘟嘟声在雨夜中蔓延,忽然笑了。

路灯终于不堪重负,熄灭了一盏。程衣衣摸出公寓门禁卡,金属在掌心泛着温热。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像某个循环的终结,又像新故事的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