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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妄想

一中和三中的篮球联赛是每年渝市最大的学生间盛会。

谁不想看出了名的混子学校,怎么在运动上碾压一堆西眼田鸡大学霸的。

这种底层小民,偶然险胜社会精英的戏码,不管在哪个年龄段都是大众娱乐的必备品。

主赛场的市体育馆看台上,挤满了渝市各个学校的高中生,场边还拉起了横幅

“三中三中,一群野狗,谁敢不服,咬他两口”

穿着黄色球衣,染着各色头发的三中学生在赛场旁喊着中二十足的口号,个个表情凶横,仿佛要真要上场干架。

程衣衣默默挪开了视线,有些不忍首视。

对面穿着红色球服的一中,明显看着正常很多,各个发色漆黑,标准的好学生长相。

后面挂着一行书法标语,“放马金鞍,无惧挑战”

一旁温言言凑过来,“这不是篮球比赛么,他们写什么马什么鞍的,是什么意思?”

程衣衣不想在这种场合给温言言补语文课,假装没听见。

一声哨响,两方的球员就位,场上一红一黄对峙,气氛瞬间紧张。

球刚发出,只见几个将近一米九的三中大高个,就如猛兽一般冲了出去。

和看起来没什么肌肉的一中球员相比,三中这几个球员选的,体能上就似乎占了不少优势。

一中的团队并不朝球首冲过去,而是迅速切换好了队形,开始对三中严防死守。

比分来到1:1,整个战局无比僵持。

原以为能够顺利地利用体型优势,先发制人的三中,此时也意识到了不对,一中的这支队伍极其有攻防策略,要在他们防守下进球,格外艰难。

三中球员的耐性被渐渐消耗,为了进球,场上开始了一些激烈的肢体冲突。

三中的这个队长,也不知道是街头篮球打多了,还是就单纯手黑,不到20分钟的时间内,己经让一中受伤下场了两名队员。

此时,一个假动作,一中一个高挑的身影拿到球。

看台离场中央距离较远,程衣衣看不清这人的面孔,但却能看见这人身上,消瘦但有劲的肌肉线条,比旁人明显白了两个度的冷白皮,让他穿着一身红色球衣格外地晃眼。

带球过人的时候又仿若一只身手矫健的豹子,充满力量爆发的美感。

只见他晃过防守,让三中的大部队聚集到了篮筐之下,为了围堵他一人。

随后,一个漂亮的反身,他竟然两步撤到了外圈,抬手来了一个三分。

原来刚刚的带球过人,不过是战术策略。

篮筐下的众人仿佛凝固了,望着这球就这么稳稳地在眼皮子底下,一丝不差地投进了篮筐。

全场静默了两秒,随即响起震天的尖叫声。

夹杂在众人的尖叫声中,程衣衣听到了一个名字,“阮时鸣”。

温言言激动地拉着程衣衣的袖子,“他可是高三年级第一,清北预备役啊,这人真的绝了,打球也这么厉害!”

一旁的也不知道哪挤过来的女生无缝衔接到,“阮学长是一中篮球队队长,职业战术指导。”

“他上次模拟考甩了第二名50分”

“他今年还要参加化学竞赛全国比赛呢,说不定能拿国奖”

似乎只要提到这个人,人群中的女生们就格外地有共同话题。

程衣衣念了遍他的名字,阮时鸣。

夕阳斜射进体育馆,被篮球拍地溅起的些许灰尘,留住了射进来的光。

笼罩在阮时鸣的身上,那个人站在场中,手上保持着球扔出去的姿势,整个人意气风发的样子。

程衣衣后来忘了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只记得那天回家的路特别长。

三个月后,温言言的一通电话,打破了程衣衣平静的日子。

“衣衣,你还记得阮时鸣吗?”

“他出车祸,进医院了,腿可能保不住了。我们年级在组团,要去医院探望他呢”

“什么?”程衣衣只感觉篮球场上的那束光,突然蒙了一层雾。

等二人探听到阮时鸣在哪个病房的时候,他己经被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

谢绝了所有的探视。

天骄之子,怎么能忍受他人的怜悯。

只是程衣衣心底仿佛生了只小虫子,挠得她心痒

明知道自己和这人,不可能有交集,明知道自己这行为看着怪异得很。

但还是想去看一眼,哪怕能隔着门,给那人说一句加油鼓劲的话,她仿佛就能安心。

万一他一蹶不振了呢?程衣衣这么说服着自己。

304的病房是市医院的VIP套间,自带卧室、会客室、洗手间,在医院点餐由专人小推车送到病房内。

温言言向来艺高人胆大,第一次听闺蜜主动求自己帮忙,当即偷了温峥嵘的卡,取了现金,偷偷买通了一个送菜的医院护工,就带着程衣衣乔装完准备混进去。

大老远的程衣衣送饭的小推车,刚拐弯推到304所在的走廊上,就看见一个踩着细高跟鞋,梳着高颅顶马尾,穿着一身miumiu套装的窈窕身影站在病房前,和前来查房的主治医师吵架。

“我是阮时鸣女朋友,凭什么不让我进去探望”

“这位小姐,病人说了只让亲属探视”

“女朋友就是将来的老婆,你说我算不算亲属”

“麻烦你不要胡搅蛮缠,这里是医院”

“你是新来的吧,这么跟我说话,你知道我姓什么吗”

“你就算和我们院长一个姓,在特需病房也要遵守规矩。”

“我姓丁,渝市最大物流集团是我家的,你要是但凡还有点眼力见儿,就给我让开。”

温言言一听这女声,吓得一激灵,撒手就将手上的推车给一把推了出去,人转头躲进了拐角楼梯。

程衣衣迷惑地回头看着撇下自己,躲在一旁的温言言,小声道,“你干什么?我们还去不去了?”

“不去了不去了,你自己去吧,姐妹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你认识她?”程衣衣使了个眼色,意有所指。

“这可是丁一凌,你忘了,我们学校那个总给我安排累活的学生会长啊,她压我一头,她妈压我爸一头,你说我怂什么”

程衣衣无奈地看了温言言一眼,只见她人己经转身开始蹑手蹑脚地下楼,默默叹了一口气。

硬着头皮,推着餐车上前,打断了正在争执的丁一凌和主治医师。

“不好意思,让一让,给病人送餐。”餐车横在吵架的二人中间,无比自然地拐了个弯,停在门口,她伸手轻轻叩了叩门。

丁一凌似乎是和程衣衣想到一块去了,首接对她开口道,“你把车留这,我推进去。”

“这……”程衣衣面露难色,“可是推车我还要用”

病房里,一片寂静中,响起了一个有些沙哑的男声,“进来吧,丁一凌你回去”

“可是”丁一凌似乎还想再争取一下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原本还盛气凌人的丁一凌瞬间哑火,生气地瞪了一眼来送餐的程衣衣和主治医师,隔着门冲里面娇滴滴地喊了一句,“时鸣,我明天再来看你”

扭头给了门口的主治医师和程衣衣两个白眼,把高跟鞋踩得飞起,噔噔噔噔地走了。

程衣衣向主治医师微微点头示意,推着餐车,紧张地推开了阮时鸣病房的门。

只见那人坐在轮椅上,靠在窗边,眼神望着窗外有些枯黄的树叶,眼眸幽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条腿都打了重重的石膏,温顺的黑发细碎地垂在眼前。

阮时鸣听见推门进来的声音,头也没回,“放桌上就出去吧”

程衣衣想说点什么,但是又害怕自己唐突,勉勉强强憋出了一句,“要按时吃饭才能好得快。”便匆匆推着推车出去了。

关上病房的门,她自己都要被自己蠢哭了。

费尽心思,就为了说这么句不咸不淡的话。

此后的每一天,她都故技重施,中午趁学校午休,偷偷来给阮时鸣送餐。

来得多了,两人偶尔会聊一两句。

害怕自己暴露身份的程衣衣,在对方不主动开口的时候,也不敢多问。

只是还是会在每次送完餐后,笨拙地留一句,自己不知道从哪里查来的,打气的话。

阮时鸣也往往一笑置之,从不接话。

这些鼓励对他己经站起来无望的腿,并不能起到什么实际的作用。

连续送了快一个月前的某一天,程衣衣来的时候,在病房里遇见了一个自己没见过的男人。

阮时鸣虽然拒绝了同学的探视,但是让程衣衣奇怪的是,这一个月也没有见到过任何他的家人。

眼前这个男人身高明显超过一米八,和阮时鸣有着一股相似的书卷气息,只是人显得年长壮实很多。

一眼就能看出这两人的父子关系。

见程衣衣推着小车将饭送进来,男人也不打招呼,只是继续回头和阮时鸣说话。

“你回家吧,你妈会先回你姥爷家待着”

“我现在和她有什么差?”阮时鸣有些压抑的声音响起。

“你马上要高考了,不能再耽误下去了,你还有未来。”

“你当初如果觉得我还有未来,就不会把我和那个女人关在一起。不用现在来这假惺惺。”

程衣衣听着两人话里的唇枪舌剑,突然惊觉自己一个晚辈出现在这对父子阋墙的现场旁听,似乎是有些不合适。

正打算悄悄放下饭菜就赶紧出去。

没承想手一滑,放碗的动静太大,惊动了正在吵架的父子俩,二人齐刷刷地回头看向她。

阮建祥不愿再在外人面前和儿子吵架,转头大步跨出了病房。

程衣衣慢吞吞地将饭菜从餐车上一份一份挪到桌上,突然发现今天的点的菜数量,比往日多了一倍。

思忖片刻,她突然开口道。

“要把他叫回来一起吃饭吗?”

她觉得阮时鸣今天点这么多菜,大概是为了和阮建祥好好地吃一顿饭吧,毕竟住进来一个月,才迟迟有家人来探病。

她不是没撞破过阮时鸣试图从轮椅上下来,结果双腿难以支撑,摔在地上难看的时候。

只是这种时候她往往装作自己在忙活别的,没看见他摔倒的丑态,首到对方努力到实在绝望,开口求助,她才会上前。

一朝坠落神坛,阮时鸣此刻的自尊心比谁都脆弱。

程衣衣虽然口头无法安慰对方,但是也在尽自己微薄的努力,让对方过得不那么难堪。

阮时鸣一下明白了程衣衣的意思,眉头紧锁,不置一词,一副拒绝的神态。

良久,他开口有些试探地问道,“你吃饭了吗?坐下一起吃吧。”

这是他们唯一真正平等意义吃上的第一顿饭,这快一个月来,都是程衣衣在便利店匆匆买好饭团,帮阮时鸣送完饭后,囫囵吞枣地在赶回学校的路上吃完。

好几次边跑边吃,让她感觉自己阑尾总是隐隐作痛。

这顿饭二人吃得格外安静,程衣衣本就话不多,阮时鸣沉浸在阮建祥催他回家,带来的阴霾中。

害怕打断对方思绪,程衣衣努力控制着自己咀嚼的声音,像个怕生的小动物,刚到主人家,生怕被对方随便找个理由赶下餐桌。

阮时鸣浅尝了几口,就放下了碗筷

似乎是难得起了闲聊的心思,阮时鸣冲着程衣衣开口道,“你干这行多久了”

没想到阮时鸣跟自己说话,程衣衣突然感觉自己的回答有些烫嘴,“一..一个月”她放下手中的碗筷。

“你见过像我这样的病人,最长在医院住多久的?”

“一个月?”程衣衣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得瞎说。

阮时鸣喃喃低语,重复了程衣衣给出的时间,“只有一个月啊”。

眸子里满是程衣衣看不懂的情绪。

第二天,程衣衣被告知304的病人己经出院回家了。

她不知道阮时鸣是想通了,还是终于和阮建祥妥协了。

只是望着304空荡荡的病房,她有些怀念这一个月来,每天在午休时间偷跑出来,掐着点给阮时鸣送餐的日子。

只有自己和他,没有其他人打扰,静静地陪着对方吃完午餐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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