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的视察,像一场严冬的寒流,让缘分天成办公室里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尤其是月老。
景明的话,不仅否定了阿花,也等于宣判了月老那刚刚萌芽的“新道法”的死刑。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阿花那些“乱七八糟”的爱情,虽然鲜活,但确实“低效”,不符合天道的运转规律。而陈宇和林薇那样的完美匹配,虽然无趣,却稳定、高效,是天庭最乐于见到的“和谐景象”。
一股巨大的不甘和委屈,在他心中翻腾。不,一定还有第三条路!一定有一种爱情,既符合他心中那份“宿缘”的悸动,又能被世人所理解和接受。他要证明,他两千年的道行,不是白修的!他这个月老,依然是三界之内最懂姻缘的神!
这股执念,让他再次燃起了亲自下场的冲动。他要用一场完美的、由他亲手缔造的神仙局,来向景明、向阿花,也向这个他越来越看不懂的凡间,证明自己的价值。
他开始偷偷地翻阅公司的客户数据库。他没有使用系统那愚蠢的匹配算法,而是闭上眼,将自己仅存的那一丝神识,沉入到数千份冰冷的档案中,去感受那些文字背后的心火与缘分。
很快,他找到了他的目标。
男方,叫周默,一个才华横溢但极其内向的独立音乐人。他住在城中村的隔断间里,靠给廉价网剧写配乐为生。他的音乐里充满了温柔和对世界的渴望,但他却因为严重的社交恐惧,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公开演唱过。
女方,叫许静,一名人民医院急诊科的夜班护士。她善良、坚韧,每天都在见证生离死别,用尽全力去拯救每一个生命,但她自己的生活却苍白得像一张心电图,下班后就回到空无一人的出租屋,唯一的娱乐是看窗外的车流。
系统给这两人的匹配建议是:“零交集,无可能。”
但月老,却从他们那相隔了半个城市的、各自孤独的档案里,看到了一模一样的、温暖而纯粹的橙色“心火”。他甚至能感觉到,他们那两条本该平行的命运线,在某个看不见的维度里,正发出微弱的共鸣。
“就是他们了!”月老心中一阵狂喜,这才是他认知中最完美的姻缘——不是条件的匹配,而是灵魂的契合!
他要为他们,创造一场完美的相遇。
他开始了他的“田野调查”。他偷偷跟踪周默和许静,摸清了他们所有的生活习惯。他发现,他们每天晚上七点,都会乘坐同一条地铁线的、相隔三节车厢的列车,一个回家,一个上班。
一个计划,在他脑中渐渐成型。这是一个经典的、被他运用了上千次的、话本小说里最爱的桥段——“英雄救美之文艺升级版”。
他计划在地铁站台,人流最拥挤的时候,假装被人群挤到,不小心“撞”到周默,让他那把从不离身的旧吉他琴盒摔开。周默最珍视的、手写的一叠乐谱,会像雪花一样散落一地。而就在这时,刚刚下车的许静,会是离他最近的人。以她的善良,她一定会蹲下身,帮忙拾起那些散落的音符。当她的指尖触碰到他的乐谱时,西目相对,电光火石……一段伟大的爱情,就此拉开序幕。
这个计划,完美、浪漫、充满了宿命感,是他最擅长的风格。
在执行计划的前一天,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在茶水间里对阿花旁敲侧击:“阿花,你说,如果我们能提前知道两个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们出手帮他们一把,为他们创造一个相遇的机会,这是不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
阿花正在给一盆快要被Kevin养死的绿萝浇水,她闻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头看了月老一眼。她的眼神很复杂,有看透一切的了然,也有一丝深深的担忧。
“老月,”她一字一句地说,“你有没有想过,你以为的‘功德无量’,对他们来说,可能是一场‘无妄之灾’?”
“人不是我们故事里的棋子。你强行把两条线拧在一起,可能会让它们都断掉。最美的故事,是他们自己写的,哪怕写得歪歪扭扭,错字连篇。你一个‘神仙’,非要下场去当‘枪手’,只会毁了这一切。”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异常严肃:“别玩火,老月。别扮演上帝。你……扮演不起。”
月老的心一沉。阿花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他火热的头上。但那股压抑了太久的、想要证明自己的欲望,很快又重新占了上风。
她不懂。她一个只知道柴米油盐的凡人(他下意识地忽略了她是织女的可能),怎么会懂他这种来自神祇的、对“天作之合”的洞察力?
他笑了笑,没有再争辩,心中却己经下定了决心。
他要让阿花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来自月老的“神之牵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