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分天成公司最近的气氛很紧张。
经理Kevin一连三天都穿着他那身最贵的西装,平时用来喷古龙水的时间,全都用来擦他办公桌上那座“年度最佳合作伙伴”的奖杯。他要求所有员工的桌面必须清爽,客户档案必须按匹配度从高到低排列,连茶水间的纸杯都得杯口朝下,呈西十五度角摆放。
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息笼罩着整个办公室。
“听说了吗?总公司要来人做年终考评了。”财务王姐压低声音,对身边的同事说。
“哪个总公司?”新来的前台小妹一脸茫然。
“还能是哪个,就是给我们提供‘灵魂匹配算法’支持的那个大金主爸爸呗!”
月老在一旁默默地给绿植浇水,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他知道,要来的不是什么总公司,而是天庭。
这天下午,办公室的玻璃门被推开,一个人走了进来。来人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中山装,没打领带,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一颗,显得严谨而刻板。他没带任何随从,手里只拿着一个比凡间iPad更薄、闪烁着淡蓝色光芒的“云光板”。
他一进门,整个办公室的空气似乎都冷了几分。凡人们或许只会觉得来者气场强大,但月老却能感受到那股熟悉的、冰冷的、不带一丝烟火气的神仙威压。他甚至能“闻”到,来人身上那股属于天庭“系统优化与流程再造”部门特有的、灵石散热片和无尘仙草混合的味道。
来人,正是仙官景明。
Kevin经理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景……景总!欢迎您大驾光光临!我们这边一切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向您汇报工作!”
景明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他没有进会议室,而是首接走到办公室中央,用手指在云光板上轻轻一划。一道光束射出,将一幅巨大的、由无数数据和曲线构成的“KPI考核表”投射在了墙上。
“本次考核,主要评估三个核心指标。”景明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第一,新用户增长率;第二,高匹配度(90分以上)用户的转化率;第三,从匹配成功到缔结婚姻的平均时长。”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停留在阿花身上。“花小姐,”他首接点名,“根据后台数据显示,你负责的客户中,‘低匹配度’(30分以下)用户占比高达60%,且平均交往周期过长,严重拖慢了本季度的‘成婚效率’指标。我需要一个解释。”
阿花抱着手臂,毫不畏惧地迎着他的目光:“景总,我的客户虽然分数低,但关系稳定度高,分手率是全公司最低的。爱情不是百米冲刺,您用‘效率’来衡量它,本身就是个错误。”
“我衡量的是商业模式的健康度。”景明冷冷地打断她,“缘分天成作为我们红线系统在凡间最重要的战略合作伙伴,首要任务是验证并优化我们的算法模型,而不是进行这种低效、不可控的‘情感陪护’。我需要的是数据,是结果,不是过程,更不是故事。”
他手指再次一划,墙上的图表切换,一行加粗的红字跳了出来:“新财年KPI指标:成婚平均时长,必须缩短20%。”
整个办公室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个不近人情的指标给镇住了。
而月老,作为实习生,正端着一杯刚泡好的茶,要递给这位景总。他低着头,尽量收敛自己所有的气息,生怕被认出来。他站在自己的死对头面前,听着他用冰冷的商业逻辑,全盘否定着自己刚刚开始建立起来的新认知,心中五味杂陈,既愤怒,又悲哀。
他将茶杯放到景明面前的桌上,景明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就在景明准备继续他的训话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句,像是在阐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效率就是一切。天庭所有部门都在进行优化,就算是织女的天衣司,如今也在引进全自动化的云锦织机,以提高天衣的生产效率。那种一针一线、耗费心神的原始手工作业模式,早就该被时代淘汰了。”
话音刚落,月老敏锐地感觉到,身旁的阿花,身体在一瞬间僵硬了。
他偷偷瞥了一眼,只见阿花那张总是挂着无所谓笑容的脸上,此刻竟是一片冰霜。她捏着水杯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一股极淡、但无比哀伤和倔强的气息,从她身上一闪而逝。
那不是凡人的气息。
那是……织女身上独有的,混杂着云霞与星光的、属于“等待”和“思念”的气息。
月老端着茶盘,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阿花……是织女?那个因为一段“错配”的姻缘,而被天规惩罚,与爱人永隔天河的织女?她竟然也下凡了?而且就在自己身边?
他再看向景明,这位高高在上的仙官,正用他那套“效率论”,批判着织女本尊的工作,这是何等的荒诞,何等的讽刺!
月老的心乱了。他看着眼前这两个来自天庭的“同事”,一个代表着冰冷的“天规”与“系统”,一个代表着炽热的“情感”与“反叛”。他忽然发现,自己这场小小的“年假”,似乎卷入了一场远比他想象中更宏大、更古老的纷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