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房里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凝固成了沉重的冰块,压得人喘不过气。苏晓禾反应极快,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众人,食指竖在唇边做出噤声的手势。她迅速俯身,“噗”地一声吹灭了那盏摇曳的煤油灯!狭小的空间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火盆里炭火发出的、微弱而诡异的橘红色光芒,忽明忽暗地跳跃着,映照着几张惊恐万状、煞白如纸的脸。
苏晓禾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她侧耳倾听,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捕捉着院子里的每一个细微声响。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首窜上头顶。
院子里,李翠花那带着夸张热情的声音还在继续,像刀子一样清晰地刮进来:
“赵主任您可真是……这大冷天的,快进屋暖和暖和?看这脸冻的……”
赵金凤那特有的、带着刻薄和审视的冰冷声音响起,像毒蛇吐信:
“不用了。听说最近屯里有些小年轻不安分,晚上聚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搞些什么名堂?影响很不好!我过来看看。苏会计家……挺热闹啊?”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带着一种穿透力,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扫过苏晓禾那扇紧闭的、漆黑的仓房门。
李翠花立刻接上话茬,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抱怨”和“无奈”,字字句句都清晰地传进仓房里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哎呀,赵主任您可说着了!可不是嘛!我们家晓禾啊,心气儿那叫一个高!一门心思要考那个大学!这白天黑夜的点灯熬油看书也就罢了,还非得拉着我家建业,还有秦家小雨妹子她们几个,挤在她那小破屋里一起‘用功’!您是不知道,那吵吵嚷嚷的,我在隔壁都听得真真儿的!劝都劝不住啊!我这当嫂子的,是又怕她把孩子们身体熬坏了,又怕……吵着邻居休息,影响咱屯子的安宁团结不是?唉,愁死个人了!” 这话,表面是抱怨苏晓禾不懂事,实则句句都是递向赵金凤的刀子!坐实了“聚众”,点明了“吵闹”,暗示了“不安分”和“影响团结”!
赵金凤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那声音像冰渣子掉进铁桶里:
“哼!用功是好事,但也要注意影响!注意团结!别搞那些乌烟瘴气的小团体!苏建国是干部,家里人更要带头守规矩!带好头!行了,天冷,我走了。” 脚步声伴随着她冰冷的话语,渐渐远去。
李翠花假惺惺地送了几句“您慢走”、“小心路滑”,随即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脚步声轻快地回了自己屋。
仓房里,死一般的寂静被压抑的、细碎的啜泣声打破。秦小雨和张春妮、刘招娣三个女孩吓得浑身发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却又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苏建业气得眼睛通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拳头捏得死紧,指节都泛白了:“大嫂她……她怎么能这样!她这是……”
苏晓禾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怒火混合着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全身,让她如坠冰窟。她低估了李翠花的嫉妒心和破坏力,更低估了她的愚蠢和恶毒!这一刀,捅得又准又狠,首插要害!赵金凤虽然没有当场破门抓人,但这笔账,这份“聚众滋事”、“不安分”的罪名,算是彻底记下了,成了悬在她们所有人头顶的利剑!
她强压下翻腾的怒火和心底涌起的巨大失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尽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没事了,她走了。今晚……就到这吧。大家赶紧收拾东西,悄悄回家去,路上千万小心点。这段时间……我们暂时别聚了。” 她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疲惫。
众人默默地、摸索着收拾好自己的书本,像一群受惊的小兽,在黑暗中一个接一个,悄无声息地、飞快地溜出苏家院子,消失在浓重的、寒冷的夜色里。
苏建业是最后一个走的。他站在门口,借着微弱的雪光,担忧地看着黑暗中二姐模糊的轮廓:“姐,你……你没事吧?”
苏晓禾疲惫地摆摆手,声音低哑:“我没事,快回去睡吧。”
等仓房的门再次关上,重新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苏晓禾才无力地滑坐到冰冷的地上。火盆里的炭火只剩下最后一点微弱的红光,苟延残喘地散发着最后一丝热量。李翠花这背后捅来的致命一刀,不仅彻底扼杀了这个寒夜里唯一的温暖和希望(学习小组),更将她和所有参与的人,都暴露在了赵金凤阴冷的视线下,成了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距离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复习的环境却变得越发险恶。孤立无援的绝望感,像冰冷的潮水,无声地漫上来,一点点将她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