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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仓房里的微光与告密

三九天的靠山屯,真正成了冰窖。呵气成霜,滴水成冰。苏晓禾那间小小的仓房,更是冷得像地窖,墙壁上甚至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为了节省那点金贵的煤油,她常常只能借着灶膛里将熄未熄的微红火光,或者清冷惨淡的月光,艰难地辨认着书本上的字迹。手指冻得像十根红肿的胡萝卜,又痒又痛,裂开了一道道渗着血丝的口子(冻疮),握笔都成了酷刑。持续的透支和严寒的侵袭,让她头痛欲裂,咳嗽也断断续续,总不见好。

王秀英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趁着李翠花不注意,偷偷塞给她一个玻璃的输液瓶子,里面灌满了滚烫的开水,外面裹着破布,让她暖手。李翠花发现了,撇着嘴,阴阳怪气地嘲讽:

“哟,真当自己是文曲星下凡,要考女状元了?这么拼命,小心把身子骨熬坏了!到时候大学考不上,落下一身病,看哪个婆家敢要你!赔钱货!”

苏晓禾咬着牙,把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咽下去,硬撑着。这天夜里,寒风像鬼哭一样在窗外呼啸。她裹着家里那床最厚实、却也最破旧、棉花都结成硬块的棉被,蜷缩在冰冷的炕角。炕是凉的,只铺了一层薄薄的稻草和破褥子。如豆的油灯火苗被从门缝窗缝钻进来的寒风吹得摇曳不定,忽明忽灭,仿佛随时会熄灭。她借着那点微弱的光,艰难地演算着一道物理力学题。手指冻得僵硬麻木,几乎握不住笔,题目上的符号和数字在眼前模糊地跳动,像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身体的痛苦和精神的极度疲惫,像两座沉重的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濒临崩溃的边缘。

突然,“笃……笃笃……” 极其轻微、带着犹豫的敲门声响起,在呼啸的风声中几乎微不可闻。

“晓禾姐?晓禾姐?你睡了吗?” 是苏建业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小心翼翼。

苏晓禾一愣,放下笔,搓了搓冻僵的手,起身去开门。门一拉开,一股凛冽的寒风卷着雪沫子扑了进来,冻得她一哆嗦。门外,昏暗的月光下,站着不止苏建业!还有秦铮的妹妹秦小雨(冻得小脸发紫,不停地跺着脚),以及屯里另外两个也在偷偷复习的女孩——张春妮和刘招娣!她们怀里都紧紧抱着书本,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眼神里充满了期待、不安,还有一丝对寒冷的畏惧。

“晓禾姐,”苏建业吸溜着快要冻僵的鼻子,声音带着央求,“我们……我们想跟你一起看书!家里太冷了,爹娘也不让点灯点太久……我们凑了点柴火和灯油,行……行不行?” 他指了指自己怀里抱着的几块黑黢黢的、耐烧的硬树根。

秦小雨也小声补充,牙齿都在打颤:“我哥……我哥说你这儿……清静点。”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旧布包着的小瓶子,显然是灯油。

看着这群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小脸冻得通红、却依然眼神明亮、充满了对知识渴望的少年少女,一股强烈的酸涩和暖意瞬间涌上苏晓禾的心头,冲散了之前的孤寂和冰冷。

“快进来!快进来!”苏晓禾连忙侧身,把她们让进狭小的仓房。门一关,虽然依旧寒冷,但挤在一起,呼吸相闻,竟也生出了一点珍贵的暖意。地方太小,大家只能围坐在冰冷的地上。

苏建业贡献了他带来的几块硬树根,秦小雨小心翼翼地把带来的灯油添进那盏小小的煤油灯里,昏黄的光线顿时明亮了不少。张春妮和刘招娣则拿出了用旧手帕包着的一小把炒熟的黄豆和一小撮珍贵的红糖。苏晓禾找出一个破口的陶盆,在里面生起一小堆火。橘红色的火苗跳跃起来,驱散了部分寒意,也映亮了大家冻得发红却充满希望的脸庞。

苏晓禾自然而然地成了小团体的核心。她思路清晰,结合MP3音频里学到的现代解题技巧,把那些复杂难懂的题目拆解得简单明了。大家围坐在跳跃的火光和昏黄的油灯下,低声讨论,互相提问,遇到难题就一起皱眉思索。困了累了,就嚼几颗香脆的黄豆,喝一口加了红糖的热水。小小的仓房里,充满了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低低的讨论声和偶尔压抑的轻笑声。一种为共同目标奋斗、彼此依靠的温暖,在这冰冷的冬夜里悄然流淌,暂时驱散了现实的残酷和严寒。

这简陋却弥足珍贵的“互助小组”持续了几天。然而,人多动静难免大了些。这天深夜,她们正围在一起,苏晓禾耐心地给苏建业讲解一道化学方程式的配平原理,其他人也听得入神。

突然,院子外面传来了李翠花拔高的、带着夸张热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谄媚的惊呼:

“哎哟喂!赵主任!您……您这么晚了还亲自来查夜啊?真是辛苦辛苦!为咱屯子操碎了心!快,快屋里坐坐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仓房里,所有的声音——讲解声、讨论声、翻书声——瞬间戛然而止!

死一般的寂静!

火盆里跳跃的火苗仿佛也凝固了一瞬,昏黄的油灯光下,映照出几张瞬间失去血色的、写满惊恐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