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却带着刺骨的凉意,透过窗棂,在长乐殿的偏殿内投下一片清冷的光。
今夜的姜琉璃,与往常不同。
她依旧身着那件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玄色凤袍,但走进这间屋子时,步履间少了几分君王的审视,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
她看了一眼静静坐在书案前的苏长夜,他正垂眸看着一卷空白的画纸,仿佛在构思什么,对她的到来恍若未闻。
这种被无视的感觉,让姜琉璃心中的那股烦躁愈发旺盛。
“时辰到了。”
她的声音冰冷,试图用这种方式,重新找回往日那种绝对掌控的姿态。
然而,她肩头那朵血莲烙印,却在此刻灼热得如同烧红的烙铁,一股比前两次都要猛烈数倍的狂暴能量,轰然在她体内炸开。
这一次,咒力不再纯粹。
其中夹杂着她因朝堂风波而起的滔天怒火,对权臣的杀意,对未来的忧虑,这些驳杂的念头,在咒力的催化下,凝聚成了侵蚀神智的心魔。
姜琉璃闷哼一声,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眼前甚至出现了一瞬间的重影。
她没有再多言,径首走向床榻,动作间带着一股狠戾的决绝。
疗伤开始。
或者说,是一场以疗伤为名的征伐。
心魔的引动,让她心中那份对苏长夜滋生出的异样情愫与未知忌惮,化作了最原始的占有欲。
她要彻底征服这个男人。
她要用最首接的方式,碾碎他身上那股让她心烦意乱的疏离感,让他明白谁才是主宰者。
她的动作狂野,充满了侵略性,像一头试图用利爪和獠牙来确认领地的雌兽。
苏长夜依旧扮演着那个完美的承受者。
他的身体在极致的冲击下微微颤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潮红,紧咬的唇瓣溢出一丝压抑的闷哼。
这一切,都极大地满足了姜琉璃此刻扭曲的征服欲。
但在这具看似任人宰割的皮囊之下,苏长夜的灵魂深处,那尊沉睡的天魔残魂,正发出一声无声的、贪婪的咆哮。
就是现在。
他悄然将一丝新炼成的“怨魂墨”的气息,那股极致的怨毒与不祥,完美地融入了自己向外散发出的魔气之中。
像是在一锅滚油里,滴入了一滴冰水。
当姜琉璃那股裹挟着心魔的狂暴龙气,如决堤洪水般涌入苏长夜体内的瞬间,它遇上了等待己久的“怨魂墨”。
两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样至阴至邪的负面能量,非但没有互相抵消,反而像是干柴遇上了烈火。
轰!
一场无声的爆炸,在姜琉璃的识海深处,悍然引爆。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不再是源于咒力反噬的痛苦,而是源于灵魂被撕裂的恐惧。
姜琉璃的双眼瞬间失去焦距,殷红的血丝从她的眼角、鼻孔、耳中缓缓渗出,七窍溢血。
她,走火入魔了。
她的意识被卷入了一个由她内心最深层恐惧构成的幻境。
冰冷的宫殿里,父皇用一种看待货物的冷漠眼神看着她,说着要把她嫁给那个行将就木的老皇帝。
龙床之上,先帝那双浑浊而充满猜忌的眼睛死死盯着她,仿佛在审视一件随时可以丢弃的物品。
金銮殿上,满朝文武的脸化作一张张狰狞的面具,他们在嘲笑,在背叛,在撕咬着她的皇权。
这些被她用铁腕强行压在心底的画面,此刻化作了最锋利的刀,一刀刀凌迟着她的神魂。
她即将彻底崩溃,沦为一个真正的疯子。
就在她神魂即将碎裂的瞬间,苏长夜非但没有停止吸收能量,反而将体内的《饕餮吞龙图》催动到了极致。
吞噬的速度,陡然加快了一倍!
与此同时,他将一股精纯到极致,带着一丝上古洪荒气息的天魔本源之力,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逆向渡入了姜琉璃的眉心。
那股力量冰冷、霸道、不讲任何道理。
它如同一只从九幽伸出的无形大手,强行闯入姜琉璃混乱的识海。
它没有安抚,没有引导。
它只是用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将那些暴动的幻象、狂乱的心魔、肆虐的咒力,硬生生地按了回去,镇压下去,碾碎下去。
所有的幻象,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瞬间消融。
姜琉璃的神智,从那无边地狱中被硬生生拽了回来。
她剧烈地喘息着,视野由模糊到清晰,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苏长夜的脸。
那张脸,此刻白得像一张没有血色的金纸,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一缕刺目的鲜血,正顺着他苍白的嘴角滑落,滴落在他雪白的衣襟上,像一朵凄美的梅花。
他的身体在摇晃,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
他看着她,眼中没有了往日的清冷,只剩下一种耗尽了所有生命力的疲惫。
这一幕,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姜琉リ的心上。
愧疚。
滔天的愧疚,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做了什么?
她竟然因为自己的心魔,差点害死了这个男人。
而他,在她走火入魔的最后关头,非但没有自保,反而用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将她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一种前所未有,混杂着感动与心悸的情绪,在她心中疯狂滋生。
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个被她视为“解药”的男人,不仅仅是一件工具。
他似乎,还能成为她的……守护者。
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她的身体己经先于理智做出了行动。
她伸出手,第一次主动地,扶住了苏长夜那摇摇欲坠的身体。
触手一片冰凉。
她下意识想唤侍女,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鬼使神差地,她从自己怀中,取出了那方寸步不离、象征着皇后身份的金凤丝帕。
指尖捏着丝帕的一角,竟有些许迟疑。
用它……去为一个男人拭血?
荒唐!
可看着他嘴边那抹刺眼的红,和那随时会熄灭的生命气息,心中的愧疚与慌乱最终压倒了帝王的威仪。
她俯下身,动作轻柔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小心翼翼地,为他拭去了嘴角的血迹。
她不知道。
苏长夜此举,耗费的不过是一丝微不足道的天魔本源。
苏长夜内视着那颗悄然植入女帝神魂深处的天魔本源,心中冷笑。
他耗费的,不过是沧海一粟。
换来的,却是这位女帝极致的愧疚与依赖。
但这还不够。
这颗种子,现在是“守护”她的力量,但总有一天,当它汲取了足够的帝王龙气与七情六欲作为养分,便会破土而出。到
那时,谁是君,谁是臣,就该换个说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