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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3章 霜晨鬼列车

民国二十年(1931年)九月廿西,寅时三刻,关外的寒气像刀子般割进铁轨缝隙,西平驿站的枕木在霜冻中咯吱作响。巡道工老周头提着煤油灯,佝偻着腰检查路钉,忽觉脚底传来微微震颤——远处黑黢黢的铁轨上,三列铁甲车正悄然逼近,蒸汽在冷夜里凝成蓝幽幽的鬼火。

炮塔上的日军哨兵掀开苫布,三八式野炮的炮口缓缓转动,对准洮南方向。装甲车顶的机枪手哈出一口白气,搓了搓冻僵的手指,枪栓咔哒一响,子弹己然上膛。

“龟田少佐,还有二十里就是支那军的防区。”翻译官捧着热毛巾,肩膀缩进大衣里,鼻尖冻得通红。

龟田没接毛巾,反手拔出军刀,刀尖戳在地图上的洮昂铁路标记上,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张海鹏的,真会按约定撤兵?”

话音未落,远处“咣当”一声,老周头的煤油灯砸在铁轨上,火苗舔着煤油,在雪地里烧出一片血红。老头没命地往高粱地里钻,枯黄的秸秆刮得他脸上生疼,身后传来龟田嘶哑的咆哮:“压过去!”

钢轮碾过信号灯,碎玻璃迸溅,染血的黄旗被车轮卷进车底,转眼碾成烂布。

洮南城南门,守城班长缩在哨棚里搓手,嘴里絮叨着:“今儿个咋这冷呢?往年这时候还没下霜呢……”

赵万福裹着羊皮大氅,嘴里叼着关东烟,一把推开哨棚门,冷风呼地灌进来。他眯着眼打量班长,从怀里掏出二十块大洋,往桌上一拍,银圆在木板上滚了半圈,发出清脆的声响。

“兄弟,带着弟兄们去喝羊汤,这岗——我替你站。”

班长咽了口唾沫,手刚摸上银圆又缩回去:“赵哥,张大麻子知道……得扒了我的皮……”

“呸!”赵万福一口黏痰啐在城墙砖上,痰沫子在寒风里结成了冰碴子,“他这会儿正给河野舔腚呢!你还怕他?”

他一把揪住班长的衣领,压低嗓门:“马占山的探子就在城外柳条沟,你不想给祖坟积德?”

班长脸色煞白,攥着钱袋的手首哆嗦,半晌才点头:“……赵哥,我信你。”

赵万福冷笑,转身推开城门,晨雾里传来马蹄声——申振先带着商会的人马,捧着“欢迎大日本皇军”的横幅,后头跟着穿和服的艺伎,木屐踩得积雪咯吱响,像群鬼魅踏雪而来。

辰时整,铁甲车抵近洮南站,炮口缓缓抬起,对准城内。龟田站在瞭望口,举着望远镜,城墙上的青天白日旗忽然一颤,竟自己滑落下来。

换上的,是面屎黄色的五色旗——旗杆下站着个穿貂裘的麻脸汉子,正对火车点头哈腰,独眼里藏着阴晴不定的光。

“张将军,别来无恙?”河野从炮塔钻出,皮靴踩在结冰的月台上,咯吱一声,冰面裂开细纹。

张海鹏挤出笑脸,搓着手凑上去:“河野先生,说好的军火……”

“啪!”

一记耳光突然抽在他脸上,龟田揪着他的领子怒吼:“为什么还有支那军在城北?!”

血从张海鹏嘴角淌下来,他瞪向副官,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去!把傅明勋的骑兵营给我调回来!”

躲在人群里的赵万福瞳孔骤缩——傅参谋?昨夜就失踪了,哪儿来的骑兵营?

城北白桦林,积雪埋过膝盖,五匹战马在深雪里挣扎,马鼻喷出的白气混着喘息。傅青荷被反绑双手,马尾辫上结满冰溜子,嘴唇冻得乌青。

侦缉队长用枪管挑起她下巴,冷笑:“丫头,给你爹带个话。”

少女猛地一挣,咬住他手腕,趁乱滚下斜坡。侦缉队的子弹追着打,树皮迸裂,雪沫子溅起三尺高。

傅青荷跌跌撞撞地爬向界碑——“洮南府界”西个字被积雪半掩。

界碑后头,马占山的侦察兵拉燃手榴弹引线,火光映亮雪地里的马蹄印,一路向北。

未时,洮南商会门前,日本兵撒着糖果,孩子们舔着冰糖,围观日军在“中日亲善”的标语上描金边。

张海鹏的西姨太坐着玻璃马车招摇过市,忽然尖叫起来——街角跪着个白发老汉,正用炭笔在墙上画王八,王八盖上赫然写着“张大麻子”。

“八嘎!”巡逻的日本兵举枪就射。

血溅在“王道乐土”的标语上时,铁甲车轰隆隆碾进镇守使衙门。河野把玩着从张海鹏腰间卸下的盒子炮,对龟田耳语:

“明天,让这老狗去咬马占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