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12月，辽北的寒风卷着雪粒子，打得洮南城头的青天白日旗猎猎作响。县公署后院的暖阁里，炭盆烧得通红，张海鹏披着狐裘大氅，手指敲着桌上一纸清单——那是日本人刚送来的军火数目：两万支三八式步枪、两百挺歪把子机枪、三十门迫击炮，外带二十万发子弹。
"妈了个巴子，小日本这回倒是阔气！"他咧嘴一笑，麻脸在灯下泛着油光。炕桌对面，河野正首抿着清酒，眼镜片后的眼睛眯成缝："张司令，关东军诚意十足，您的新编部队……"
"啪！"张海鹏突然摔了酒杯，瓷片溅到河野膝头："少他妈扯淡！老子要的是黑龙江，不是当看门狗！"窗外哨兵靴子踏雪声倏地一滞。河野不慌不忙掏出手帕擦酒渍："洮昂铁路己断，马占山在嫩江北岸布防，没有皇军装甲车，您那些骑兵连江桥都摸不着。"
墙角阴影里，副官赵万福攥紧了枪套。三天前他亲眼见着，张海鹏把劝他抗日的三姨太锁进地窖，这会儿怕是己冻硬了。
翌日清晨，洮南大营辕门外挤满投军的混混。一个镶金牙的汉子踹开前头瘸腿老汉："滚蛋！老子在通辽杀过十二个蒙古鞑子！"哨兵嬉笑着扔过号牌："徐大牙，你去军需处！"
大帐内烟雾缭绕，张海鹏拿马鞭点着八张新制的楠木牌匾："参谋处、军需处、军法处……老子这套班子，比张大帅当年还气派！"新任参谋处长王梦龄——前清秀才，胡子出身——正用朱笔在花名册上勾画："司令，按日本人的意思，咱得招满八千……"
"放屁！"张海鹏一脚踹翻炭盆，火星子溅到军械处长裤管上："告诉中野琥逸，老子按土匪规矩办事！"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膛刀疤："当年冯麟阁带咱们受招安，朝廷给的空头饷，结果咋样？弟兄们饿得啃马鞍子！"满帐哄笑中，军医处长偷偷把吗啡针剂塞进袖口。
当夜，张海鹏醉醺醺撞进西姨太屋里。女人正对镜梳头，铜镜里映着炕桌上《盛京时报》——马占山悬赏十万大洋买他首级的告示。
"心肝儿，给老子唱段《大西厢》……"他大手掐住女人后颈，却摸到满手湿黏。西姨太转头，嘴角渗着血丝："您掐死前头三个姐姐时，也爱听这曲儿？"
突然窗外"咔嚓"一声脆响。张海鹏抄起枕下匣子枪冲出去，只见雪地里趴着个半大孩子——是徐大牙的跟班小栓子，怀里揣着刚偷的军用地图。
"司令饶命！俺爹说跟着您能吃白面……"
枪声惊起寒鸦。张海鹏甩着冒烟的枪管回屋，却见西姨太正用绣花剪子绞报纸，剪下的"马占山"三字轻飘飘落进炭盆。
三天后，八大处正式挂牌。河野送来鎏金匾额，张海鹏却带着卫队奔了城西乱葬岗。新坟前，赵万福见他掏出一把炒黄豆，撒在冻土上嘎嘣作响："老徐，当年咱俩在辽西劫皇杠，你说当官得坐八抬大轿……"
忽有马蹄声急至。通信处长举着电报高喊："关东军命令！三日内必须拿下江桥！"张海鹏盯着坟头未化的雪，突然狂笑："告诉日本人，老子要再加五门山炮！"
归途经过洮儿河，冰层下隐约传来闷响。赵万福知道，那是开春前最后的暗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