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卷起地面的雪沫,如同无形的剃刀切割着立交天桥冰冷的钢筋骨架。废弃广告牌的铁皮在风中呜咽,发出沉闷的悲鸣。桥柱背风处那片狭窄的、沾满污雪和尘土的角落,温度正急速流失,凝固成一个寂静的微型雪域。
姜月蜷缩在那里,像一颗被风雪遗忘的黑色石子。厚重的羊绒大衣压在她瘦弱的身体上,如同冰冷的枷锁,吸尽了她最后一丝气力。意识正朝着无底的寒冷与黑暗不断滑落。那本硬壳的旧笔记本滑脱到一旁,扉页上那片被泪水与绝望蹂躏成纸浆的“牵手小家”涂鸦,无声宣告着某种精神边界的彻底崩解。方小雨画下的“火焰面包人”在昏暗中褪尽了所有亮色,仅余一抹暗沉的倔强印痕。
黑暗如同粘稠的潮水,眼看就要将她彻底吞没——
哒、哒、哒、哒……
一阵极其急促、带着深深喘息、踩着深一脚浅一脚雪泥的脚步!由远及近!
脚步声异常杂乱,像是来人在狂奔!
“姜——月——!”
一声带着哭腔的嘶吼,尖锐地刺破了桥洞死寂的寒风!
“姜月!是你吗?!回答我!!!”
方小雨的身影如同一团闯入冰原的火焰!她像一颗燃烧的红色信号弹,猛地冲上天桥步梯!她没穿大衣,只裹着一件臃肿的旧棉袄,脖子上还围着后厨沾着油点的围巾!脸上通红,不知是冻的还是急的,睫毛上挂着细小的冰晶!她喘着粗气,眼神如同探照灯般狂乱地扫视着黑漆漆的桥面!
桥下冷光打在她身上,在积满污雪的桥面上投下仓惶晃动的影子。当她的目光锁定在桥柱后方那个蜷缩的、裹在巨大深灰色阴影里的身影时,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
“姜月!!!”
那声音撕裂般疼痛!
方小雨疯了似的冲过去!几步踉跄!脚下一滑!“噗通”一声重重摔在冰冷滑腻的雪泥坑里!但她立刻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不顾手掌磨破渗出的血丝,连滚带爬地扑到墙角!
“姜月!醒醒!你看看我!”她几乎是扑到大衣边,颤抖的手指带着冰冷的泥水,触碰到姜月冰冷刺骨的脸颊!
姜月毫无反应。呼吸微弱得像冰封湖面下的游丝。睫毛上挂着细小的白霜。
巨大的恐惧让方小雨浑身抖如筛糠!眼泪夺眶而出!“妈的……冻成冰坨子了!”她骂着,手忙脚乱地去扒拉压在姜月身上的、那件散发着昂贵冷杉气味的巨大累赘!但那大衣太大太重了,质料厚实光滑,冰冷湿沉!凭她一个女孩的力气根本搬不动!
“操!破玩意儿!”方小雨绝望地怒骂一声,不再徒劳地试图掀开那件象征屈辱的牢笼!
她猛地扯下自己脖子上那条油乎乎的棉布围巾——那是她刚从杂货店热汤锅盖上拽下来的!汤锅里正是她忙活了一晚上的“新研发”作品!她像对待战地伤员,用尽全力把姜月僵冷的身体从那昂贵冰冷的“棺木”里拖出来一点!用自己的身体挡在风口!然后手忙脚乱地打开一首死死攥在左手、还在顽强散发着微弱热气的旧保温桶!
一股极其霸道、近乎刺鼻的辛辣浓香瞬间炸开!盖过了风雪的所有寒意!浓白色的汤汁在保温桶里翻滚,泡着切得粗犷的大片老姜、一把红辣椒、几粒花椒、还有厚切的五花肉片!汤面漂浮着一层金灿灿的辣椒油!这正是方小雨牌“驱寒定魂汤”——她的独门秘方!
“张嘴!给我喝!”方小雨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恐惧到极致的疯狂!她一手用力扶住姜月几乎失去支撑的下巴,另一手舀起滚烫辛辣的浓汤就往她嘴里灌!
滚烫!如同岩浆!
辛辣!如同火药在口腔爆炸!
“咳!咳咳咳!”姜月被这致命的灼热和剧烈的刺激强行从昏迷边缘拽回!身体猛地弓起!剧烈地咳嗽起来!辣味首冲天灵盖!呛得她涕泪横流!残存的本能让她拼命挣扎!但那如同烧红的利刃般的灼痛感和辛香气,却像狂暴的电流瞬间冲垮了麻木的寒冷!一丝微弱的、剧烈的生命感被迫激活!
“喝!再喝一口!”方小雨像只红了眼的小豹子,根本不管姜月的呛咳挣扎,舀起第二勺滚烫的汤!泪水混着鼻涕糊了一脸,“求你了!喝下去!暖暖!暖暖就好!”她的声音己经嘶哑破碎。
滚烫的辣汤混合着冰凉的泪水,强行灌入姜月的喉咙。冰火交织的巨大撕裂感在全身每一处神经里炸开!冷到麻木的血液仿佛被这粗暴的岩浆强行冲开!每一寸肌肉都在抗拒地颤抖!但一股来自胃部的、原始狂暴的热力,如同被点燃的枯草般,正在艰难地、顽强地扩散!
“咳……别……咳咳……”姜月呛咳着,身体本能地蜷缩得更紧,躲避那灼烧的勺子,却又贪婪地汲取那一点点对抗绝对寒冷的暖流。冷热交替的激烈冲撞让她的身体剧烈震颤!
“妈的!走!咱们回家!”方小雨看到姜月剧烈反应,知道暂时死不了,心头大石落下半截。她脱下自己的棉袄,里面只剩一件单薄的绒线衫,然后二话不说,将棉袄强行裹在湿透冰冷的姜月身上!衣服巨大且带着浓重的油烟味和汗水气息,包裹住姜月不住颤抖的身体。那点微不足道的体温像一道薄薄的屏障。
“来!靠着我!”方小雨蹲下,使劲把姜月一条冰凉的手臂绕过自己同样冻得通红的脖子,咬牙用力将她半扶半架地撑起来!姜月几乎没什么力气,脚下一软又要滑倒!两个浑身冰冷的女孩在风雪弥漫的天桥上摇摇晃晃,如同狂风暴雨中两株被强行捆绑在一起的幼苗!
方小雨咬着牙,拖着姜月一步步往桥下挪。风雪劈头盖脸打来。每一步都无比艰难。脚下积雪冰冷湿滑。滚烫的保温桶孤零零地被遗留在她们身后冰冷的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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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顶一号”顶层书房。巨大黑暗寂静无声。
傅承渊伫立在无边无际的落地窗前。窗外的城市灯火是巨大棋盘上冰冷的坐标点。他的身影被夜色吞没,只有指间夹着的那支细长雪茄末端,一点猩红在黑暗中无声闪烁,明灭不定。
书桌上的蜉蝣系统终端监控屏,无声地变幻着画面:
——【目标生命体征信号轨迹】:
? 心率图:剧烈呛咳期(对应被强行灌入辣汤)引发失控的尖峰!随后如同从冰封深谷中缓慢攀升的微弱脉搏曲线,艰难但顽强地恢复基础震荡节律!
? 体温热成像定位图:移动轨迹从天桥核心点,向老旧城北街区方向缓慢拖曳!速度极其迟缓!
? 环境音频分析(降噪增强):持续性的、剧烈的咳嗽喘息声;女性急促的、带着哭腔的催促和喘息(“走!”“回家!”“靠着我!”);风雪声中混杂的沉重脚步拖沓声……
所有的信号都清晰无误地指向——有人在干预!强行打破了冰冷僵局!目标正在被转移!
屏幕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窗口放大跳转——一个高精度人脸识别捕捉框瞬间锁定画面中那个穿着旧棉袄、半拖半抱、脸冻得通红的女孩!
方小雨。分析结果:确认度99.97%。
傅承渊的指腹在冰凉的雪茄茄衣上极其轻微地捻了一下。深邃的眼神透过玻璃投向远方模糊的城北区域。猩红的烟点随着他细微的动作在黑暗中拉出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弧。
书房里没有其他声响。只有远处中央空调系统低沉的、恒定的嗡鸣。
几秒钟后。
他深邃的目光从那片代表着混乱和微小抵抗的城北光点上缓缓移开。
如同完成了某种数据校准。
身体极其轻微地偏转了一个角度。
带着掌控者绝对的平静与漠然。
那点暗红的雪茄光芒在沉寂中独自燃烧。
监控屏上,代表目标体温的微弱信号正在艰难而稳定地,一步步远离冰冷的审判中心,滑向城北那片充满底层烟火与混乱的灰色地带。
而那件被遗弃在桥柱下的、内衬悄然裂开微小缝隙、露出神秘“C.Y.”标识的深灰色羊绒大衣,正被风雪一点点覆盖。它无声地蜷缩在天桥的巨大阴影里,像一个被冰冷丢弃的谜题,静候着时光的掩埋,或是命运的再次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