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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冰面下的裂痕与天桥的影子

冬日的天桥被冻成了一座寂静的寒冰堡垒。呼啸的风裹挟着刺骨的冰屑,穿过钢筋骨架的缝隙,发出尖锐的呜咽。车流在桥下汇成一条流动的、无声的光带,红与白的灯光模糊成一片没有温度的星辰。

姜月蜷缩在背风的桥柱后墙根下。单薄的旧羽绒服根本不足以抵御穿桥而过的寒风,冻得她牙齿控制不住地咯咯作响。每一次呼吸都化作一团迅速消散的白雾。

那件沉甸甸的、触感如同噩梦的深灰色羊绒大衣,此刻像一团巨大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阴影,被她死死压在冰凉的水泥地上!昂贵光滑的羊绒面料摩擦着粗糙的地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毒蛇的低语。大衣上残留的、属于傅承渊独有的雪松混合着高级烟草的冷冽气息,如同跗骨之蛆,顽强地穿透层层布料,钻入她的鼻腔,缠绕在她的神经上!

屈辱!恐惧!冰冷!

如同三股拧紧的钢丝绳,狠狠勒入心脏!

刚才在路灯下那一幕——她被那件大衣像捕获猎物般兜头罩住,瞬间失去所有反抗能力,只能徒劳地感受着那来自施暴者体温的“恩赐”!那精准勾掉纸筒的动作,如同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剥开了她所有试图保护的脆弱!碾碎了那一点点来自方小雨的、带着烟火气的温暖!

“呜……”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眼泪失控地涌出,砸在大衣冰冷的面料上,晕开深色的圆点。她想把这该死的、浸透屈辱的大衣撕碎!扔掉!踩进肮脏的雪泥里!身体却因为寒冷和巨大的精神冲击而僵首,连移动手指都无比艰难!

口袋里,那本硬壳旧笔记本书签夹子坚硬的边角硌着她的肋骨。方小雨画的那张怒发冲冠的“火焰面包人”仿佛隔着布料在燃烧。姜月在黑暗中抖索着抽出笔记本,翻到扉页——她没有带笔。冻得通红僵硬的食指沾上自己温热的泪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劲儿,用力在扉页空白处那幅晕染模糊的“牵手小家图”旁边,狠狠戳画着!

没有笔尖。

只有泪水和指腹的力量!

一下!两下!三下!

在冰冷的泪水浸润和指腹的反复下,那张原本就脆弱的旧画纸开始起皱、发毛!画面上那些原本模糊的线条被反复碾磨,变得更加混乱不堪!两个小小的牵手的影子彻底融成了无法辨认的污痕!那个代表家的歪扭小房子被泪水泡胀得几乎溶解!姜月像是在毁掉什么,又像在用最后的气力对抗某种深不见底的黑暗!

寒风凛冽。天桥像一个巨大的金属胸腔,回响着风的哭嚎。姜月停下手指,剧烈地喘息,任由眼泪肆意流淌。冰冷的泪珠顺着下巴滴落,砸在她颤抖的、压着昂贵大衣的手背上。笔记本扉页上只留下了一片凌乱、模糊、被反复蹂躏后濒临破裂的湿痕和纸纤维的碎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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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顶一号”顶层。巨大的书房被低气压笼罩。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城市不眠的光晕勾勒出家具冷硬的轮廓和伫立在窗边的颀长身影。

傅承渊双手插在西装裤袋里,侧影如同一块被夜色侵蚀的黑色玄武岩。目光沉静地投向窗外无尽的黑夜。那件价值不菲的大衣,像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被随意地抛在身后宽大的真皮沙发上。

空气凝结。

陈默无声地立在阴影边缘,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书房内唯一的“声音”,是一旁书桌上那个半透明的蜉蝣终端监控屏幕,无声切换着几个实时的生命体征信号图像流。

其中一块屏幕上,代表着目标(姜月)情绪状态的曲线图,正剧烈地上下翻涌!峰值之高,濒临设定的红色警戒阈值临界点!旁边标注的坐标定位,清晰地指向城西北某座废弃工业区旁的立交天桥区域。

背景的生理读数:核心体温持续下降,肌肉紧张度高位。

冰冷的分析数据像一行行闪烁的幽灵代码:

[状态判断:强应激反应状态。伴随自毁倾向行为前兆(高频次重复接触敏感物品动作)]

傅承渊的目光并未移向那疯狂闪烁的屏幕。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件被弃置的、曾包裹着另一个生命体温的大衣。他只是站在那里,仿佛窗外流动的灯火是他棋盘上移动的光点。然而——

他那插在西裤口袋中的手,指关节在暗处几不可察地微微拱起了一瞬!

如同冰层之下被巨大的压力挤出一道无形的褶皱!

随即又缓缓松开,恢复那掌控一切的沉静。

屏幕上,目标的心率开始从极速的狂跳峰顶缓慢、却不可抑制地下滑……

那条代表情绪起伏的曲线,像失去能量的过山车,跌入一片压抑而冰冷的低谷……

随之同步滑落的,还有体温信号……

傅承渊注视着玻璃窗上流淌的光影。那倒影深处,是城市冰冷钢铁丛林的轮廓,和他自己凝固如石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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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西区,“方记杂货铺”库房内。

白炽灯泡投下昏黄的光晕。空气里弥漫着旧纸箱、灰尘、廉价洗洁精的味道。

方小雨没精打采地蹲在角落小板凳上,手里拿着块脏抹布,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一个老式饼干桶的锈盖子。她今天一天蔫蔫的,后厨的鸡腿都失去了诱惑力。下午姜月那个失魂落魄的样子像个魔咒印在她脑子里。打姜月那部只能打BOSS-1的老款手机——永远是系统忙音。

“烦死了……”她烦躁地把抹布一扔,发出“啪”的响声。刚想站起来——

“咚!”一声闷响。

她口袋里那个鼓鼓囊囊的旧帆布包掉在地上,拉链没拉紧,里面杂七杂八的东西散出来一小片:廉价护手霜、钥匙串、揉成一团的超市收银条……还有一本被压在最底下、巴掌大小、用旧挂历纸当封面的——通讯录本子。皱巴巴,边角都磨起毛了。

那是她妈记账用的。

方小雨骂骂咧咧地去捡,捡起通讯录时,一张对折的小纸条从泛黄的活页夹里无声地飘落出来。

她顺手捡起。

纸条极薄极旧,边缘发黄卷曲,像是十几年前的纸片。没字。上面只印着几个模糊不清的、褪了色的蓝色印章图案。

方小雨皱着眉凑近昏黄的灯泡。

图案印得很浅,隐约能辨出是一座塔吊的轮廓。

下面一行比芝麻还小的印刷宋体字己经褪得快要消失:

“……建筑……安全……承…”

后面一个字被污渍彻底糊住了。

“什么东西……”方小雨嘟囔着,完全没上心,手指一松。小纸条打着旋儿飘落,正好掉进她刚抹干净盖子的饼干桶桶口的锈迹凹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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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立交天桥角落。

寒风呼啸,如同冰冷的剃刀。意识昏沉而麻木。姜月最后一丝力气也被寒冷和巨大的精神消耗抽空。她蜷缩的身体几乎要和冰冷的水泥墙融为一体,手中那本旧笔记本无力地滑落,掉在压在昂贵大衣上的手臂旁。

扉页朝上。

那幅被泪水模糊、又被指腹反复凌虐过的、属于林教授画下的“牵手小家图”,彻底成为了一滩意义不明的湿漉漉的纸浆和纤维碎屑。方小雨为她而画的“火焰面包人”在冷硬的封面硬壳上,红色的眉毛也变得黯淡。

眼皮越来越重。桥下流动的光带在视野里模糊、摇晃,最终凝固成一片死寂的黑暗。

“嘶……”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蚕丝断裂般的轻响!

是从她身下那件被压迫着的、价值高昂的深灰色羊绒大衣内部发出的!

姜月毫无所觉。

黑暗中。

那件大衣侧腰处一个极其隐秘的内衬里衬缝合线位置——在巨大压力和反复碾压的动作下,一根坚韧的缝合线悄然崩断!

断裂开一个小小的、不足半厘米长的缝隙!

没人看见。

缝隙之下。

紧贴内衬丝绸的一小块白色真丝商标标识(定制级隐蔽印标:意大利老工坊徽章暗记)的一角,极其不起眼地露出了极微小的、由浅金色丝线精心绣制的一个拉丁字母缩写纹样:C.Y.

它如同一个沉睡千年的密码,借着冰冷的雪夜和黑暗,第一次撕开了完美表象的裂口。

但这微乎其微的缝隙,只持续了一瞬,便被冰冷的布料摩擦复位,无声地潜藏回奢华的保护层之下。

风雪呜咽着扫过天桥巨大的钢筋骨架。桥下,方小雨那张关于塔吊的模糊字条,静静躺在饼干桶冰冷的锈迹深处。而天桥之上,一个脆弱的生命正被无边的寒夜和沉重的屈辱拖向冰封的深渊。

三处微弱的异常信号——裂开的内衬、模糊的字条、滑落的生命体征——如同三枚投入不同冰封湖面的微石,在无边的黑暗里,各自沉入深不可测的寂静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