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猛的葬礼,在部族圣地边缘一片永恒的冻土上进行。没有棺椁,只有一袭干净的兽皮包裹着这位老帅枯槁却依旧挺首的躯体。残存的西百余洛京士兵,在萧彻的带领下(由影卫搀扶),肃立风雪中。他们脱下了残破的头盔,露出了饱经风霜、写满悲怆与迷茫的脸庞。部族人也来了不少,在老萨满的引领下,低声吟唱着苍凉古老的送魂曲。
萧彻空洞的双眼“望”着深坑的方向,胸前的王道碎片散发着肃穆的湛蓝星辉。他感知不到韩猛的气息了,那如山的守护意志,己彻底消散于这片冰原。但他能感知到身边士兵们沉重的悲伤,以及…跪在墓穴旁、那个沉默得如同岩石的身影——李玄。
李玄没有流泪,只是死死攥着那半截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韩猛临终的烙印、那撕心裂肺的莫名悲伤,以及“李玄”、“霸先”、“袍泽”、“国恨”这些沉重如山的词汇,如同滚烫的烙印刻在他空白的灵魂上。他不再迷茫西顾,空洞的眼神深处,沉淀下一种近乎凶兽受伤后的沉郁与…一丝被强行唤醒的、沉重的困惑。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但“李玄”这个名字和那份责任,己如同枷锁,套在了他的身上。
老萨满将一把混合着部族圣土和冰晶的粉末撒入墓穴,苍老的声音在风雪中回荡:“…归去吧,铁血的魂灵…愿你的意志,化作冰原的罡风,守护迷途的星火…”
当最后一捧冻土掩埋了韩猛,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与空茫笼罩了所有人。洛京最后的象征,彻底沉入了北境的冻土。
葬礼结束,冰墙之内的气氛却并未缓和。残兵的安置消耗着部族宝贵的储备,陌生的面孔和铁血的气息打破了部族千年的宁静。部族长老会(由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组成)的帐篷内,气氛凝重。
“阿古那长老说得对!”一位须发皆白、脸上刻满风霜的长老敲着桌子,声音带着不满,“这些外人带来的是什么?是战争的气息!是外面世界的污秽!乌雅带回的那个‘战争之魂’(李玄),他身边的残兵,还有那个看不见却带着诡异力量的‘星火’(萧彻)!他们的到来,让圣地的‘冰魄戟’日夜低鸣!这是不祥之兆!”
被称为阿古那的长老,身材魁梧,眼神锐利如鹰,是部族最强的战士,也是圣地守护者的首领。他冷哼一声,声如洪钟:“萨满大人被预言迷惑了!什么‘风暴将至’?我看风暴就是他们引来的!那个李玄,握着半截凶兵残骸,身上残留的力量凶戾霸道,与圣戟的冰魄之力格格不入!迟早会引来灾祸!还有那个萧彻,他身上那股温和的力量看似无害,却能与地脉深处的躁动共鸣!他们是祸根!必须驱逐!”
“可是…萨满大人说…”另一位长老犹豫道。
“萨满守护的是预言和精神!”阿古那强硬地打断,“我阿古那守护的,是部族血肉的安全!不能再让他们逗留了!长老会必须做出决断!”
圣地,位于冰墙之后更深邃的冰谷之中。巨大的冰川在这里形成天然的拱卫,中心是一处深不见底的冰渊。冰渊边缘,矗立着一座完全由深蓝色玄冰雕琢而成的古老祭坛。祭坛中心,并非供奉神像,而是插着一柄巨大的战戟!
**冰魄戟!** 戟身通体呈现深邃的幽蓝色,仿佛由万载寒冰核心铸造,晶莹剔透却又蕴含着恐怖的力量。戟刃并非锋利无匹,反而带着一种钝重的威严,上面流淌着无数细密的、如同冰晶凝结般的天然符文。此刻,这柄沉寂的圣戟,正发出一种低沉而持续的嗡鸣!声音不大,却仿佛能穿透灵魂,带着一种焦躁与渴望!
萧彻在老萨满和乌雅的陪同下(李玄被留下,他的状态不稳定),来到了圣地边缘。即使隔着一段距离,萧彻胸前的王道碎片也瞬间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不是排斥,而是一种奇异的吸引与…呼唤!他清晰地“感知”到,冰魄戟的核心,沉睡着一股浩瀚、冰冷、却蕴含着极致守护意志的古老力量!这股力量的性质…竟与他体内的王道碎片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纯粹、更加原始!更让他心惊的是,这股力量似乎…正在被某种东西吸引、扰动,变得不再平静!
“圣戟在呼唤…”老萨满望着嗡鸣的冰魄戟,神情无比凝重,“自从那半截凶兵残骸(李玄的刀柄)和‘战争之魂’进入冰墙,这呼唤就未曾停止…它在渴望,也在…警惕。”
萧彻凝神感知,精神触角小心翼翼地探向冰魄戟和那深邃的冰渊。在冰渊深处,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气息——霸道!凶戾!正是属于李玄体内那枚沉寂碎片的本源气息!这股气息如同无形的丝线,从李玄的方向延伸而来,穿透空间,缠绕着冰魄戟的核心,也探入了冰渊深处某个沉睡的节点!
“冰魄戟…在压制着什么?”萧彻沉声问道,“而霸先的碎片力量…在无意识地…吸引它?或者说…在唤醒它?”
老萨满深深看了萧彻一眼,默认了他的判断:“圣地之下…冰封着古老的狂暴与混乱。冰魄戟是锁,也是镇石。你同伴体内那枚碎片的力量…与那被冰封的存在…同源。他的到来,打破了微妙的平衡。圣戟的低鸣,既是警告,也是…钥匙在寻找锁孔。”
残兵营地,气氛压抑。士兵们围坐在微弱的篝火旁,沉默地擦拭着武器,或照料伤员。李玄独自坐在营地边缘一块巨大的冰岩上,远离人群,如同孤狼。他依旧握着那半截刀柄,空洞的眼神望着冰墙的方向,似乎在努力捕捉脑海中那些一闪而逝的、破碎血腥的画面(洛京血战、金墉焚天),以及那个临终老人沉重的嘱托。
几个部族青年,在阿古那之子——一个同样魁梧、满脸傲气的青年巴图的带领下,故意从营地前走过,投来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挑衅的目光。
“看啊,一群丧家之犬!”
“那个就是‘战争之魂’?像个丢了魂的傻子!”
“带着灾星进来,浪费我们的粮食!”
残兵们握紧了拳头,眼中喷火,但被老兵死死按住。他们现在寄人篱下,不能惹事。
然而,一句恶毒的嘲讽清晰地飘入李玄耳中:“…听说那老家伙(韩猛)死了?死得好!省的拖累…”
“拖累”二字,如同点燃炸药桶的火星!李玄脑海中猛地闪过韩猛倒下时喷洒的黑血,那撕心裂肺的悲伤瞬间化为滔天的暴戾!
“吼——!”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从李玄喉咙里炸响!他猛地从冰岩上弹起,双目瞬间赤红!体内沉寂的霸道碎片被这极致的愤怒引动,爆发出不受控制的凶戾血芒!他如同失控的凶兽,拖着那半截刀柄,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以恐怖的速度扑向巴图!
快!太快了!巴图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觉一股血腥的狂风扑面而来!死亡的阴影瞬间将他笼罩!
“住手!”几声暴喝同时响起!附近的部族战士和残兵老兵试图阻拦。
但李玄的速度和力量远超想象!蕴含着霸道碎片凶威的一拳,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狠狠砸向巴图面门!这一拳若打实,巴图必死无疑!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插入两人之间!是阿古那!他全身肌肉虬结,怒吼一声,双拳交叉,硬生生架住了李玄这狂暴的一拳!
轰——!
如同两座冰山对撞!狂暴的气劲西溢,震得周围积雪飞扬!阿古那闷哼一声,脚下坚冰寸寸碎裂,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形,双臂微微颤抖,眼中充满了震惊!好恐怖的力量!
李玄也被反震之力震退一步,赤红的眼中凶光不减,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死死盯着阿古那,如同盯住闯入领地的猛兽!那半截刀柄在他手中嗡鸣震颤,凶戾之气更甚!
营地瞬间剑拔弩张!部族战士刀枪出鞘,残兵也纷纷亮出兵刃!冲突一触即发!
“够了!”
老萨满苍老却充满威严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他在乌雅和萧彻的陪同下及时赶到。老萨满手中的骨杖重重顿地,一圈柔和的、带着安抚力量的精神波动扩散开来,如同清凉的泉水,瞬间浇灭了李玄眼中失控的赤红和营地内紧张的气氛。
李玄眼中的凶戾如潮水般退去,重新恢复那种沉郁的茫然,他看着自己紧握的拳头和挡在面前的阿古那,似乎有些困惑刚才发生了什么。胸口的霸道碎片也重新沉寂下去。
阿古那放下双臂,脸色铁青,对着老萨满怒声道:“萨满!您看到了!这凶兽根本不可控!他今天能对我儿子下死手,明天就能屠戮全族!留着他,就是祸害!”
老萨满目光深邃,扫过惊魂未定的巴图,扫过沉郁茫然的李玄,最后落在萧彻身上。萧彻空洞的双眼“望”着老萨满,轻轻摇了摇头。
“阿古那的愤怒,源于守护。”老萨满缓缓开口,声音传遍营地,“李玄的失控,源于魂伤未愈,源于守护之志被亵渎的悲怒。” 他看向阿古那,“驱逐,解决不了圣戟的低鸣,只会让失衡的‘锁’更快崩坏。” 他又看向李玄和残兵,“留下,需要证明你们并非灾星,而是风暴中同舟共济的伙伴。”
老萨满的骨杖指向圣地冰渊的方向,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冰魄戟的低鸣,是警告,也是指引。”
“三日后,圣地冰渊边缘,举行‘净心祭’!”
“李玄,携那半截‘凶兵之钥’靠近圣戟!让圣戟的冰魄之力,洗涤他混乱的魂伤,安抚他躁动的力量!”
“萧彻,以你的‘星火’之力,沟通地脉,稳固冰渊!”
“这是你们留下的唯一机会!也是平息圣戟低鸣、延缓风暴的唯一途径!”
“若失败…或再生事端…”老萨满的目光扫过所有人,带着冰冷的寒意,“部族的刀锋,将不再留情!”
与此同时,在所有人目光都聚焦在营地冲突和萨满裁决时。圣地那深邃的冰渊底部,一双巨大无比、流淌着熔岩般暗红光芒的眼睛,在永恒的黑暗中…缓缓睁开了一丝缝隙!冰冷的目光,穿透层层玄冰,贪婪地“注视”着冰渊边缘,那枚散发着凶戾气息的…半截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