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偏殿内,那缕微弱的湛蓝星辉,如同风中残烛,却倔强地持续了三天三夜。韩猛几乎寸步不离,眼中血丝密布,却燃烧着不灭的希望。每一次星辉的微弱跳动,都牵动着整个死寂孤城最后的心弦。
第西日清晨,当第一缕惨淡的晨曦透过窗纸,映照在萧彻苍白如纸的脸上时,那一首缓慢搏动的帝玺碎片,突然光芒一盛!虽然依旧微弱,却带着一种破茧而出的决然!
“呃…”一声极其轻微、干涩如砂砾摩擦的呻吟,从萧彻喉咙里溢出。他的眼睫剧烈地颤抖着,仿佛挣脱了千钧重负,终于艰难地…睁开了!
“明远!!”韩猛瞬间扑到榻前,声音嘶哑颤抖,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抓住萧彻冰凉的手。
映入萧彻眼帘的,并非光明,而是一片无边无际、令人心悸的…**黑暗**!
他下意识地眨动眼睛,试图聚焦,试图寻找光源。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眼前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墨色。一丝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攫住了他刚刚复苏的心脏。
“韩…韩帅?”萧彻的声音虚弱而干涩,带着明显的茫然,“天…还没亮吗?还是…烛火…”
韩猛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化作无边的惊骇与痛楚!他看着萧彻那双曾经清澈睿智、洞悉世事的眼眸,此刻虽然睁开,却空洞无神,瞳孔涣散,没有任何焦距!那眼神…如同蒙尘的星辰!
“明远!你的眼睛?!”韩猛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萧彻抬起颤抖的手,摸索着伸向自己的眼前。指尖触碰到眼睑,感受到微弱的,却…看不到任何东西。彻骨的寒意,比洛京的寒冬更甚,瞬间将他包裹。
“我…看不见了?”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蕴含着滔天的巨浪。是强行引动血色星光对抗天机使的代价?是精神本源透支到极限的反噬?还是…帝玺碎片为了维系他最后生机,牺牲了视觉?
巨大的失落与恐惧几乎将他再次吞噬。一个谋士,失去了洞察世事的双眼,在这乱世孤城,与废人何异?
然而,就在这绝望的念头升起的刹那,他胸前的帝玺碎片猛地一跳!一股温润却坚定的力量,如同清泉般涌入他枯竭的心田。与此同时,他“听”到了!不是用耳朵,而是用某种更深层的感知——他听到了韩猛那沉重如山的呼吸中蕴含的担忧与守护;听到了殿外士兵巡逻时甲胄碰撞的沉闷回响,带着压抑的疲惫与一丝因他苏醒而生的微弱希望;他甚至隐约“触摸”到了脚下洛京城地脉那紊乱、虚弱却依旧顽强搏动的“心跳”!那是星枢之力,在碎片共鸣下的奇异回响!
视觉虽失,但帝玺碎片赋予的、与星枢地脉的深层连接,以及那被极度压榨后反而更加敏锐的精神感知(近乎首觉),正在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向他展现这个世界!
“韩帅…”萧彻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空洞的双眼“望”向韩猛声音的方向,声音依旧虚弱,却多了一份异样的沉静,“我…没事。只是…换种方式‘看’这世界罢了。”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锐利:“城中…情况如何?我‘听’到了…不安的躁动。”
萧彻的苏醒(尤其是失明)的消息,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在早己被饥饿与绝望熬煮得沸腾的洛京残军中,瞬间点燃了被“星引玉种”催化的滔天怨毒!
* **军营哗变!** 就在萧彻苏醒后不久,杀马充粮的临时伙房外,一群被饥饿和“玉种”放大了百倍怨愤的底层士兵,在几名被崔氏余孽暗中收买的军官煽动下,彻底爆发!
“兄弟们!马肉快没了!下一个杀什么?杀我们自己吗?”一个眼珠泛着诡异幽蓝的军官嘶吼。
“凭什么韩猛老儿和那个瞎了眼的妖孽还能在宫里?他们吃的什么?我们吃的又是什么?”
“就是!要不是那萧彻引动妖法,招来毒瘴天罚,我们何至于此!”
“韩猛昏聩!任用妖人!断送洛京!断送我等性命!”
“反了!抢了宫里的粮!杀了昏帅妖人!开城投降!或有一线生机!”
疯狂的呐喊如同瘟疫般蔓延!被饥饿和绝望扭曲了理智的士兵,在“玉种”的催化下,如同决堤的洪水,拿起简陋的武器,裹挟着更多不明真相的士兵,疯狂地涌向未央宫!他们要“清君侧”,他们要活命!
几乎在军营哗变的同时,洛京东城方向,响起震天的喊杀声!流民帅“过山风”率领数千亡命徒,在天机阁暗中提供的简陋攻城器械(几架临时拼凑的云梯)和精准情报(薄弱城段位置)的支援下,悍然发动了攻城!他们如同嗅到腐肉的鬣狗,要趁洛京内乱,一举破城,劫掠最后的财富,并寻找那“特殊”的目标!
未央宫瞬间陷入两面夹击的绝境!宫墙外是如潮的哗变乱军和亡命的流寇,宫墙内仅剩不足千人的、依旧忠于韩猛的亲卫和部分意志坚定的玄甲残兵。
“保护韩帅!保护萧先生!”亲卫统领目眦欲裂,率兵死死顶住宫门。喊杀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震耳欲聋!血腥味迅速弥漫。
韩猛须发皆张,拔出佩剑,就要冲向宫门:“老夫与他们拼了!”
“韩帅!不可!”萧彻的声音陡然响起,带着一种穿透混乱的冷静。他虽然看不见,但精神感知如同蛛网般蔓延开去,混乱的战场在他“心”中勾勒出一幅奇异的动态图景——哪里是乱军冲击最猛烈之处,哪里是过山风匪徒攀爬的薄弱点,哪里是己方阵型即将崩溃的节点!
“听我令!”萧彻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空洞的双眼仿佛能洞穿人心:
1.“宫门…守不住了!立刻放弃第一道宫门!退守二道宫墙!集中所有弓弩手、沸油金汁,于二道宫墙之上!”
2.“放乱军…进来!” 此言一出,连韩猛都愣住了。萧彻语速极快,“乱军饥疲,只为抢粮,入宫后必然散乱冲击!放其入第一重宫苑,然后…立刻封闭二道宫门!将乱军…与后续涌入的流寇…隔开!让他们…自相残杀!”
3. “韩帅!感知那些声音最尖锐、煽动性最强的!他们眼中…有异芒!是‘种玉’核心!影卫!不惜代价!狙杀他们!” 萧彻的精神感知,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几个眼泛幽蓝、疯狂煽动的军官身上异常的精神波动!
4.“东侧宫墙!流寇攀爬处!立刻倾泻所有火油!点火!烧断他们的云梯!制造火障!” 他“听”到了东面云梯摩擦城墙的刺耳噪音和密集的攀爬声。
韩猛瞬间明白了!这是绝境中唯一可能反败为胜的毒计!利用敌人的混乱和内部矛盾!
“按萧先生说的办!快!”韩猛嘶声怒吼!
命令迅速执行!
第一道宫门在乱军的冲击下轰然告破!疯狂的乱兵如同蝗虫般涌入宽阔的第一重宫苑,果然如萧彻所料,瞬间被宫殿的宏伟和求粮的欲望冲昏头脑,散乱地向内冲击。紧随其后试图涌入的过山风匪徒,却被当机立断落下的厚重二道宫门铁闸,硬生生隔断在外!
“他娘的!怎么回事?”过山风在城外暴跳如雷。
宫苑内,冲进来的乱兵发现二道宫门紧闭,墙头箭如雨下,沸油金汁倾盆而落!顿时陷入更大的混乱和恐慌!
与此同时,几道如同鬼魅般的影卫身影,在混乱的宫苑中精准穿梭,冰冷的弩箭和短刃,无声无息地收割着那几个眼泛幽蓝的煽动者!随着核心被拔除,乱兵群龙无首,加上韩猛亲卫在墙头的高呼:“只诛首恶!弃械跪降者不杀!” 一部分乱兵的斗志开始瓦解。
东宫墙外,大火冲天而起!攀爬的流寇惨叫着化为火球坠落,云梯被烧毁,攻势为之一滞!
就在未央宫内血腥混战、暂时稳住阵脚之际,两道鬼魅般的身影(天机阁灰袍),如同融入阴影的毒蛇,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宫门大战吸引,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萧彻所在的偏殿区域!
他们的目标极其明确:
1. **星枢令!** 根据“种玉”指令反馈和天机使的感应,此物就在萧彻附近。
2. **小皇帝魏冲!** 这是未来搅动天下正统的重要棋子!
偏殿内只有两名影卫守护。灰袍人出手如电,无声无息,只用了几息便解决了守卫。其中一人扑向萧彻的卧榻,精准地从他枕边摸到了那枚冰冷的星枢令!令牌入手,一股奇异的地脉波动传来。
“目标一…获取…”
另一人则扑向殿内角落一个被吓傻、瑟瑟发抖的小小身影——正是被韩猛安排在此暂时躲避战乱的小皇帝魏冲!
“目标二…锁定…”
“放下他!”一声暴喝响起!浑身浴血、刚刚带人击退一股乱兵冲击二道宫门的影卫统领,恰好撞见这一幕!他目眦欲裂,挺剑扑上!
手持星枢令的灰袍人看也不看,随手一挥,一股阴寒的劲风将影卫统领逼退数步。另一名挟持小皇帝的灰袍人,则迅速将一粒散发着迷幻气息的药丸塞入魏冲口中,孩子瞬间软倒昏迷。
“任务…完成…撤离…”两名灰袍人毫不停留,如同烟雾般融入阴影,带着星枢令和昏迷的小皇帝,瞬间消失无踪!只留下影卫统领愤怒的咆哮和殿内浓郁的血腥味。
当韩猛和萧彻(被亲卫护着)终于击溃了宫苑内的乱兵(部分投降,部分被歼),暂时逼退了过山风的流寇(损失惨重后撤退),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偏殿时,只看到了两具影卫冰冷的尸体,以及…空空如也的床榻和角落。
“星枢令…被夺走了?”韩猛看着空枕边,脸色惨白。
“小皇帝…也被劫了?”影卫统领跪地请罪,声音悲愤。
萧彻虽看不见,但那骤然消失的、与星枢令微弱联系的感知,以及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非人间的冰冷气息,让他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比失明更甚。天机阁…终究还是得手了!失去了星枢令,他稳固星枢、甚至未来探索“门”的钥匙没了!小皇帝被劫,正统的旗帜落入敌手,后患无穷!
未央宫内外,尸骸遍地,血流成渠。士兵们默默地清理着战场,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焦糊和绝望的气息。短暂的胜利,无法掩盖巨大的损失和更深的危机。
韩猛扶着残破的宫墙,望着这座在血与火中呻吟的孤城,望着身边双目失明、脸色苍白的萧彻,一股英雄末路的悲凉涌上心头。粮?没了。兵?残了。民心?散了。盟友?叛了。神器碎片?一碎一残。象征正统的小皇帝?丢了。探索地脉的钥匙?被夺了…
洛京,还剩下什么?
萧彻空洞的双眼“望”向北方无垠的黑暗。在那片黑暗的尽头,是李玄消失的战场,是霸道碎片的下落成谜。胸前的王道碎片,传来微弱却执着的悸动。
“韩帅…”萧彻的声音在寒风中响起,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坚定,“洛京…或许守不住了。但…我们还没输尽。”
“星火未灭,前路…尚有微光可寻。”
“霸先…还在等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