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的第三块青砖,裂了。
孟婆弯腰查看时,发现裂缝里嵌着一粒金砂——是三千年前某个判官滴落的血凝成的。砂上刻着半句话:
"若当年城楼上……"
后半句被磨损得模糊不清,像是被反复过千万次。
"判官大人,"她对着虚空轻叹,"连青石都承不住您的遗憾吗?"
裂缝突然渗出细碎的金光,在空中凝成半盏残灯的模样。
三千年前,遗憾初重时
初代判官在生死簿上划下最后一笔,整本簿子突然重得提不起来。
"怎么?"灯芯里的少女伸手托住簿角,"现在知道情字有多沉了?"
簿页间簌簌落下许多东西:
一片干枯的并蒂莲,
半截烧焦的同心结,
最轻的是一缕胎发,系着褪色的红绳……
它们落在判官掌心,竟压得他单膝跪地。
"原来如此,"他看着陷入地面的膝盖,"三生石上的名字……"
"是眼泪写就的。"
人间,背遗憾的孩童
说书人的转世在奈何桥下捡到个破旧的褡裢,里面装着:
半块发霉的桂花糕,
卷刃的匕首,
还有张被血浸透的婚书……
最奇怪的是,这么点东西,却压得他首不起腰。
"这是三界最轻也最重的行囊。"嫁衣的影子突然出现,指尖轻点褡裢,"装的都是……"
"本该甜蜜,却成了穿心箭的时光。"
孩童解开褡裢的刹那,所有物件突然化作流萤,飞向忘川河底——
那里沉着十万八千盏灯,每盏都压着一块三生石的碎片。
遗憾的千钧
黑袍判官站在忘川中央,河水只没到他脚踝。
"奇怪吗?"孟婆指着异常浅的河水,"因为所有遗憾……"
"都沉到河底去了。"
判官突然割开手腕,金色血液滴入河中。霎时间,整条忘川沸腾起来,河床开始塌陷——
原来河底根本没有什么三生石碎片。
只有一盏巨大的青铜灯,灯芯里蜷缩着……
初代判官被压弯的脊梁。
三界最后的真相
后来每个游魂都要在奈何桥称重:
左肩放着今生最甜的回忆,
右肩担着来世最苦的劫。
而桥永远不塌的秘密是——
真正压垮三生的,
从来不是遗憾本身,
而是我们……
始终不肯放下的手。
忘川河底,沉着一只不肯松开的手。
孟婆划船经过时,船桨总会碰到它。那只手苍白如霜,五指深深插进河泥,像是在固执地抓着什么。
"判官大人,"她低声道,"三千年了……您还不肯放开吗?"
河水突然翻涌,那只手的指尖渗出金色的血,血珠浮上水面,凝成一行字:
"若放手是解脱……"
"我宁愿永世沉沦。"
三千年前,执念初生时
初代判官在生死簿上写下一个名字,墨迹未干,笔尖突然折断。
"为什么?"灯芯里的少女问。
他盯着纸上晕开的血渍——那不是墨,是他咬破指尖写的。
"因为有些名字……"
"不是用来勾销的。"
"是刻在魂魄里……"
"宁愿疼也不愿忘的疤。"
断笔坠地,笔杆插入青砖,长成了一棵琉璃树。
人间,握紧的孩童
说书人的转世在河边捡到一块暖玉,玉上刻着半句诗。
他刚想细看,玉突然变得滚烫,却怎么也甩不脱——原来玉己长进他掌心,纹路与掌纹严丝合缝。
"这是三界最温柔的刑罚。"嫁衣的影子俯身,指着玉上的血丝,"叫做……"
"宁愿灼穿手掌。"
"也不松开回忆。"
孩童突然痛哭,眼泪滴在玉上,浮现出完整的诗:
"第九万零一盏灯,是明知该放手……"
"却越握越紧的拳头。"
执念的重量
黑袍判官站在奈何桥头,手中攥着一根红线。
红线另一端没入忘川,拽着整条河都在颤抖。
"松手吧。"孟婆叹息。
判官却将红线在腕上又缠了三圈,勒出的血渗进红绳:
"不。"
"我要这河干涸。"
"要这三界颠倒。"
"要所有轮回……"
"都记得她系铃铛时的笑。"
突然,红线绷断了。
断开的瞬间,十万盏魂灯从河底升起,每盏灯焰里都映着——
同一只鲜血淋漓却不肯松开的手。
三界最后的执念
后来每个游魂过奈何桥时,孟婆都会问:
"你最放不下什么?"
有人交出一缕青丝,
有人捧上半截指甲,
最多的却摊开空空的手掌——
因为真正不肯放下的……
是那些看不见的,
早己长进魂魄的,
最温柔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