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的最后一盏灯,烧尽了韵脚。
孟婆站在干涸的忘川河底,看着河床上浮出的十万行诗——每一句都残缺,每一行都孤绝。
"判官大人,"她拾起一片青铜碎片,"您写的诗……从来都不押韵。"
碎片上刻着半行烧焦的字:
"若时间是一场错位的韵——"
后半句被火焰吞噬,只留下灼烧的痕迹,像一只振翅欲飞的灰蝶。
三千年前,诗未成行时
初代判官将判官笔浸入墨池,却发现墨汁早己凝结成血块。
"为什么非要押韵?"灯芯中的少女问。
他沉默地看着笔下扭曲的文字——
"第九万零一盏灯"
"是平仄失调的"
"最后一"
未写完的"句"字突然渗出血,在宣纸上洇开,化作忘川最初的支流。
人间,写诗的孩童
说书人的第十世坐在琉璃树下,用树枝在沙地上写诗。
每写完一行,就有风吹散几个字。最终留下的只有:
"光阴是"
"一盏"
"不"
嫁衣的影子飘过,系带上的金铃震落一粒沙,恰好补全了残缺:
"不妥协的韵。"
孩童抬头,看见所有被风吹散的字都化作了金蝶,正逆着时光飞向忘川源头。
诗的悖论
十万盏魂灯突然同时亮起,每盏灯壁上都浮现出半句诗。
最亮的那盏灯里,蜷缩着黑袍判官的残影。他手中的判官笔正在滴血,血珠落地成诗:
"最残酷的押韵"
"是让'重逢'"
"押'永别'"
字迹未干,整盏灯突然炸裂。飞溅的碎片中,两枚蝶影终于相遇——
金的翅膀上刻着"不",灰的翅膀上写着"悔"。
三界最后的诗
后来酆都的游魂都说,忘川河底沉着一块无字碑。
每当有魂魄经过,碑上就会浮现出不同的残句。
最奇怪的是,所有魂魄读到的最后一行,都是自己此生最遗憾的……
酆都的最后一滴墨,凝成了遗憾。
孟婆站在忘川尽头,看着河水中浮沉的十万盏残灯——每一盏的灯壁上,都刻着某个魂魄此生未说完的话。
她弯腰拾起一盏,灯芯里蜷缩着一缕灰雾,触碰的刹那,耳边响起沙哑的低语:
“若早知离别是诗,我该把‘爱你’写成韵脚……”
灯盏碎裂,灰雾散入风中,化作一只残缺的蝶。
三千年前,遗憾未成时
初代判官在生死簿上落笔,墨迹却突然晕开,染透了整页轮回。
“你写错了。”灯芯中的少女轻笑,“遗憾……从来不是用来记录的。”
他低头,看见自己写下的每个“悔”字都在扭曲,最终变成——
“若重逢是劫,我愿是劫灰里……不熄的那盏灯。”
笔锋骤断,半截判官笔坠入忘川,成了后来所有遗憾的……
第一个字。
人间,拾遗憾的孩童
说书人的转世蹲在河滩上,捡拾光滑的鹅卵石。每块石头都刻着半句话:
“当年若……”
“早该……”
“其实我……”
最轻的那块石头突然裂开,里面藏着一粒金砂。孩童捏起它,耳边突然响起某个判官压抑千年的叹息:
“第九万零一盏灯,是我为你……留的空白。”
遗憾的余温
忘川河水突然逆流,所有残灯浮出水面。灯与灯碰撞时,发出的不是声响,而是零碎的低语——
“娘亲,那年雪中的糖葫芦,其实我想分你一半……”
“将军,城破时我不是畏战……是想护住襁褓里的哭声……”
“书生,你赶考路上那盏灯,我偷偷添了三次油……”
最亮的那盏灯里,黑袍判官的身影正在消散。他手中紧握的不再是判官笔,而是一截系着金铃的嫁衣系带。
带子上用血写着:
“最大的遗憾,是忘了告诉你……”
“灯芯里的灰蝶,从来都是……心甘情愿。
三界最后的真相
后来经过忘川的游魂都说,河底沉着块会流泪的石头。
每当有魂魄跪坐其上,石头上就会浮现出他们此生最痛的领悟——
原来最深的遗憾,
不是“未得到”,
而是“本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