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雪停得蹊跷。青皮踩着没膝的积雪往东山坳走，腰间别着杆子给的短刀，刀柄上缠着狼筋——是那头自戕的涧沟公狼的。老萨满说，月圆夜狼筋会发烫，能领他找到被叼走的"狼质"。
"咯吱——"
雪层下传来细微响动。青皮蹲下身，扒开积雪，露出个碗口大的冰窟窿。窟窿边缘结着圈白霜，像是被什么活物哈气哈出来的。他把耳朵贴上去，听见底下传来微弱的——
"哇啊...哇啊..."
不是狼崽。是婴儿的哭声。
冰窟窿下竟是个天然地穴。青皮用狼筋缠住凸出的冰棱，把自己缒下去。落地时踩到团软乎乎的东西——是张完整的狼皮，里头还裹着体温。
地穴西壁结满冰晶，反射着月光像无数面镜子。镜光聚焦处，三个裹着兽皮的婴儿并排躺在草窝里，小脸冻得发青却还活着。最边上那个手腕系着红绳，正是三年前被叼走的村长孙子。
"操..."青皮腿一软跪在冰面上。冰层下封着更多婴儿，有的己成白骨，有的竟像刚睡着，脸颊还泛着诡异的红晕。
黑影从镜阵深处踱来。是匹瘦得露肋骨的母狼，乳房却胀得发亮。它警惕地绕着青皮转圈，突然人立而起，前爪"啪"地拍在某面冰镜上。
冰镜轰然碎裂，露出后面更大的洞穴。七匹母狼正轮流给婴儿们喂奶，最壮硕的那匹居然在哺乳两只狼崽和一个人孩。见生人闯入，母狼们齐齐龇牙，却没攻击，反而用尾巴把婴儿往草窝深处扫。
"你们...在养他们？"青皮嗓子发紧。那头瘦母狼突然叼起块冰坨塞给他，冰里冻着半片发黄的报纸——"昭和十二年...开拓团...弃婴..."
报纸残片像火炭烫手。青皮想起三年前冬天，鬼子开拓团确实路过东山坳。后来屯里人常在雪地捡到冻僵的婴儿，都是日本女人生的病孩。
最骇人的是草窝里那些"奶瓶"——用狼膀胱做的囊袋，里头残存的奶汁泛着诡异的蓝。青皮突然明白为啥这些婴儿能活：母狼们吃了开拓团扔的药粉，奶水里混着抗生素。
"哇啊！"红绳婴儿突然大哭。哺乳的母狼立刻趴下，用尾巴圈住他，喉咙里发出安抚幼崽的呼噜声。那熟练劲儿，活像崔月红当年哄孩子的模样。
青皮抱着红绳婴儿爬出地穴时，月亮正被乌云吞掉半边。屯里的方向亮起火把，杆子带着人往这边搜。
怀里的婴儿突然咧嘴笑，露出两颗小牙——不是人类该有的乳牙，而是尖细的犬齿。青皮扒开襁褓，孩子脚踝上密密麻麻全是狼的牙印，有的己经结疤，有的还渗着血。
"它们在标记..."青皮终于懂了，"这些崽子被狼群当成自己孩子了..."
杆子的吼声越来越近："找到没？村长家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青皮看看婴儿的狼牙，又看看地穴。突然扯断红绳，把孩子轻轻放回冰窟窿。
天亮前，青皮带着杆子他们找到地穴。冰窟窿还在，底下却只剩张狼皮和几根啃光的鹿骨。
"狼崽子早转移了。"杆子踹了脚冰壁。没人注意到青皮偷偷把什么塞进怀里——是半片沾奶渍的报纸，和一根系着红绳的狼牙。
回屯路上，赵炮头突然指着雪地惊叫："快看！"
雪面上赫然印着串脚印：前头是狼爪，后头却渐渐变成光脚的小孩足迹，一路延伸向东山深处。
杆子蹲下量了量步距："妈的...这崽子学会用两条腿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