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三,小年夜的雪下得邪性。杆子踩着齐膝深的雪壳子往老金沟走,猎靴底子沾的狍子血在雪上烙出一个个红月亮。走到断头崖时,他猛地刹住脚——雪地上并排两行脚印,左边是光脚人孩的,右边是母狼的,每一步都严丝合缝,像用尺子量着踩的。
"这瘪犊子玩意儿..."杆子蹲下来,烟袋锅差点戳进雪里。更邪门的是,那脚印走到崖边突然变成了单行——左脚印长出狼爪痕,右脚印缩成孩童尺寸,最后一步首接消失在三丈深的冰瀑上方。
青皮从后面跟上来,突然趴地上嗅了嗅:"有股子铁锈味。"杆子这才注意到,每对脚印凹陷处都凝着冰血珠,在月光下像撒了一地红玛瑙。
(次日破晓)
顺着冰瀑溜下去时,杆子的老棉裤被冰碴子划得翻出白花。青皮突然拽住他裤腰带——冰层后面竟嵌着个松木佛龛,里头供的不是菩萨,是尊狼首人身的黑木雕,獠牙上还套着个银项圈。
"这是李德彪家栓柱的长命锁!"杆子刚摸到项圈,佛龛"咔"地裂了道缝。冰晶簌簌剥落,露出后面半人高的洞穴。里头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动,像是谁在啃冻梨。
火折子照亮洞壁的刹那,杆子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满墙都是用狼血画的连环画:母狼给婴儿喂奶、狼群围攻黑熊、人孩骑在公狼背上射箭...最后一幅画的是个穿日本军装的人被狼群撕碎,落款处印着个沾血的小手印。
(正午时分)
那堆还在冒热气的狼粪说明,他们离目标很近了。青皮突然学起布谷鸟叫——这是他和狼孩约定的暗号。
桦树皮掀开的瞬间,杆子看到了这辈子最诡异的画面:狼孩盘腿坐在熊皮上,正用骨针缝补一张兔皮。他左手指甲长得像狼爪,右手却留着整齐的人类指甲。母狼侧卧在旁边,鼓胀的乳房上还挂着冰溜子。
最瘆人的是洞角那堆"玩具"——日军钢盔里泡着狼奶,三八大盖的枪管上缠着红头绳,刺刀尖挑着个布娃娃,眼珠子是用狼粪搓的。
"你...会说话不?"杆子嗓子发紧。
狼孩抬起头,瞳仁在暗处泛着幽绿。他喉咙里滚出个模糊的音节:"娘..."
(子夜)
屯里的火把把雪地照得像着了血。村长带着二十条汉子围住冰瀑,钢叉上的红布条被风吹得猎猎响。
"把那畜生交出来!"村长老婆嚎叫着,"他去年冬天叼走我家芦花鸡!"
狼孩从洞里钻出来时,人群像见了鬼似的往后缩。这孩子浑身就裹了张狼皮,腰上别着把生锈的刺刀。母狼紧跟在他身后,左耳缺的那块像个月牙。
青皮突然冲出来,手里举着个东西——是杆子三年前丢的烟袋锅,锅嘴里还塞着张桦树皮,上面画着个被绑在树上的小人,树下围着五匹狼。
"这是...德彪家小子画的?"杆子手抖得接不住烟袋。
(黎明前夕)
谈判崩了的时候,母狼第一口就咬断了村长家的猎犬脖子。杆子眼看着狼孩扑向持火把的人群,动作快得像道灰影子。奇怪的是,这孩子专挑穿羊皮袄的下口——后来他才知道,去年冬天就是这几个家伙往狼窝里灌开水。
混战中,狼孩突然僵住了。他看见人群里有个梳辫子的姑娘,那眉眼活脱脱是崔月红转世。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捕兽夹"咔"地咬住了他的脚踝。
母狼的哀嚎震得树梢的雪块簌簌首落。她最后看了狼孩一眼,转身跳进了冰瀑下的暗河。人们后来在河边发现了串古怪的脚印——左爪右足,渐渐融成一行。
青皮说,那夜他听见崖顶上有人狼二重唱,调子是《月牙五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