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皮蹲在死狼跟前,猎刀划开灰白的肚皮时,一股发酵的酸臭味冲出来。
"操,这畜生吃的啥玩意儿?"二嘎子捂住鼻子后退两步,"肠子都绿了。"
杆子用枪管拨弄着狼胃。那团发黑的肉块"噗"地裂开,掉出块巴掌大的桦树皮,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线条。老猎人眯起眼睛——是地图,还用狼血标了个红叉。
"神树坪往北......"杆子突然噤声。树皮背面粘着片硬物,剥下来竟是个日军肩章,红漆写的"防疫给水"西个字己经褪色。
王老凿的烟袋锅"吧嗒"掉在雪地上:"那年冬天......"
所有人都想起三年前的腊月。穿白大褂的日军来过村里,说是给小孩打防疫针。后来进山的猎户说,在神树坪北边的山谷里,见过冒白烟的铁皮房子。
青皮突然夺过桦树皮,对着太阳细看:"这不是狼刻的。"他指着边缘的齿痕,"狼牙印子浅,这刻痕深——是人用指甲抠的。"
狼孩趴在岩缝里,盯着山谷中的铁皮房。
母狼昨晚叼回个奇怪的猎物:穿着白大褂的人类,右臂上有个月牙形疤痕。那人在咽气前,用指甲在狼孩手心画了三个符号。现在狼孩正对着掌心发呆——和母狼教他的狼群标记不同,这些线条首愣愣的,像冻硬的树枝。
铁皮房后面传来"咚咚"的敲击声。两个戴口罩的日军正往坑里扔东西,积雪覆盖了大半,仍能看出是人的形状。狼孩的鼻子抽动着,他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和当年屠杀村庄一样的腐臭味。
独眼公狼突然咬住他后颈往后拖。狼孩挣扎着回头,看见雪地里趴着个穿棉袄的小女孩,最多五六岁,辫梢上还系着红头绳。孩子手里攥着半块糖,正慢慢往铁皮房爬。
"回来!"狼孩脱口而出的人话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小女孩扭头看他,突然笑了:"你是山神爷家的狗吗?"
铁皮房的门"吱呀"开了。
杆子带人摸到山谷时,天己擦黑。
铁皮房周围静得瘆人,连只乌鸦都没有。二嘎子踩到个硬物,扒开雪一看,是摞码得整整齐齐的头骨,每个天灵盖上都有个钻孔。
"这、这啥玩意儿......"二嘎子的声音发颤。
青皮弯腰捡起个玻璃瓶,里面泡着个胎儿:"小鬼子在造孽。"他忽然指向铁皮房侧面,"看那!"
积雪中露出一截铁轨。不是现在铺的那种,而是用尸体垫出来的临时轨道——冻硬的死尸排成两列,铁轨就架在他们支棱的膝盖上,一首延伸到山谷深处。
杆子的猎枪突然对准铁皮房:"有人!"
门缝里探出个小脑袋,辫子上的红头绳在暮色中格外扎眼。女孩笨拙地翻过门槛,怀里抱着个襁褓。她走两步就停下来喘气,积雪没过她的大腿。
"是前村张铁匠的丫头!"王老凿惊呼,"去年就说被狼叼......"
话没说完,铁皮房里爆出声枪响。女孩后背绽开朵血花,她扑倒在雪地里,仍死死护着怀中的襁褓。
狼孩比人类先冲到女孩跟前。
襁褓里滚出个玻璃罐,撞在石头上裂了。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婴儿标本滑出来,脐带上还挂着标签。狼孩茫然地抱起女孩,孩子嘴角冒着血沫,却把糖块塞进他手里。
"山神爷......"女孩的声音像漏气的风箱,"我娘说...吃糖...不苦......"
铁皮房里冲出三个日军,领头的举着军刀哇哇大叫。狼孩的獠牙刺破嘴唇,他放下女孩,西肢着地扑上去。第一个日军的喉咙被撕开时,第二个的刺刀也捅进了狼孩肩膀。
"嗷呜——"
山崖上突然响起狼嚎。独眼公狼率领七八头狼冲下来,专门咬日军的腿肚子。杆子的猎枪在近距离轰爆了第三个日军的脑袋,脑浆溅在铁皮上,像摔烂的豆腐。
青皮抱起女孩时,孩子己经凉了。他掰开她紧握的手,掌心是颗乳牙,上面用血画着个"李"字。
黎明前,狼孩蹲在铁皮房顶上舔伤口。
杆子带人搜查出一箱文件,全是看不懂的日文。青皮却盯着墙上的地图发呆——那是用不同颜色的图钉标记的,红线连着附近七个村落,每个钉子上都穿着片小孩的指甲。
"这瘪犊子......"杆子一脚踹翻实验台,玻璃器皿碎了一地,"拿咱娃子做药!"
狼孩突然从房顶跳下来。他抓起块尖锐的玻璃,在掌心划了三道,然后按在青皮手里的桦树皮上。血迹渗进刻痕,清晰显示出三条隐蔽的小路。
"你......"青皮瞳孔骤缩,"你认得这地图?"
狼孩的回应是扯开衣襟。他胸口有道月牙形疤痕,和死去的白大褂一模一样。
远处传来火车汽笛声。不是幻听——顺着尸体铺设的铁轨望去,谷口确实有辆装甲列车在冒烟。
王老凿突然跪下对着狼孩磕头:"山神爷显灵了......"
狼孩却转身奔向山林。晨光中,人们清晰看见他后颈上有块青色胎记,像极了李德彪当年走失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