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十五分,校工老张像往常一样巡视校园。旧化学实验室的窗户微微开着,这很不寻常。老张推开门,一股混合着奶茶甜腻与某种酸臭的气味扑面而来。
"同学?这么早就在..."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齐明辉仰面躺在地上,眼睛凸出,脸色青紫,嘴角凝固着干涸的白沫。他的双手抓挠着脖子,留下道道血痕,校服衬衫被扯开了几颗扣子,露出布满红疹的胸膛。
老张的尖叫划破了校园的宁静。
虞雪站在围观人群的外围,手里捧着一本英语单词书,看起来和其他好奇的学生没什么两样。警车的红灯旋转着,将每个人的脸都映得忽明忽暗。
"让一让!让一让!"校长满头大汗地挤进警戒线,脸色比尸体还要苍白。
虞雪注意到校长的手在发抖。她轻轻翻过一页单词书,默念着:"hypocrisy,名词,伪善。"
"所有人回教室!立刻!"副校长挥舞着手臂驱散人群。
走廊上,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压低声音议论着。
"听说是过敏死的?"
"怎么可能?他平时那么健康!"
"会不会是...自杀?"
虞雪走过时,一个女生突然拉住她:"你不是文艺部的吗?昨天最后见到他的人是不是你?"
虞雪眨了眨眼,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昨天排练结束后我就首接回家了。"她的声音轻柔而肯定,"齐学长说他还有事要处理,让我们先走。"
女生松开了手,虞雪继续向前走,嘴角浮现出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说谎原来这么简单,就像戴上一副新面具。
教室里,班主任正在安抚学生,但没人听得进去。所有人的手机都在震动,消息像病毒一样传播开来。
"齐副市长的儿子死了!"
"学校要完蛋了。"
"听说死状特别恐怖..."
虞雪打开手机相册,删除了前几天偷拍的齐明辉健身照片。相册里还有一张截图,是本地新闻里齐副市长视察药厂的报道,标题是《严把药品安全关,守护市民健康》。
她轻轻点击了删除。
警察局会议室烟雾缭绕。齐副市长坐在首位,眼下挂着两个深重的眼袋,西装皱巴巴的,像是穿了一整夜。
"我儿子不可能自杀。"他的声音嘶哑但不容置疑,"这是谋杀。"
刑侦队长李国强擦了擦额头的汗:"齐市长,法医初步鉴定确实是过敏性休克导致死亡,现场没有打斗痕迹..."
"奶茶呢?"齐副市长突然问道。
"奶茶杯上只有您儿子和校工老张的指纹。"
"化验结果?"
"含有微量青霉素成分,但..."李国强犹豫了一下,"法医说这种剂量对一般人不会造成致命反应。"
齐副市长的手指敲击着桌面:"我儿子对青霉素并不过敏。"
会议室一片寂静。法医小张清了清嗓子:"尸体检查发现喉部水肿严重,符合过敏性休克特征。但有个细节很奇怪..."他翻开报告,"死者指甲缝里有微量粉末,化验显示是一种强效过敏诱发剂。"
"所以?"齐副市长眯起眼睛。
"很可能是有人故意诱发了严重的过敏反应。"小张推了推眼镜,"这应该是一起精心策划的谋杀。"
齐副市长站起身,声音低沉而危险:"动用一切资源,查清真相。我要让凶手生不如死。"
会议结束后,李国强留下法医小张:"你怎么看?"
小张摇摇头:"太专业了。凶手不仅懂医,还熟悉过敏反应机制。最可疑的是那个校工老张,他在学校工作三十年,妻子是医院护士..."
"动机呢?"
"不知道。"小张叹了口气,"但齐明辉的私生活...我听说不太检点。"
李国强点点头:"先从学校查起,特别是最近和他有过接触的人。"
学校停课一天。虞雪坐在自家阳台上,看着楼下记者们架起的长枪短炮。母亲被单位紧急叫走,临走前忧心忡忡地看了她一眼。
"最近别出门,记者都在挖新闻。"母亲欲言又止,"小雪...你和那个齐明辉..."
"不熟。"虞雪打断她,"只是学生会工作上有接触。"
母亲似乎松了口气:"那就好。齐家背景复杂,离远点。"
门关上后,虞雪打开电脑,登录学校论坛。关于齐明辉死亡的讨论己经刷屏,有人匿名发帖:"恶魔终于死了!"
她点进去,帖子内容己被删除,但截图上有一句话让她瞳孔收缩:"齐明辉、陈志豪、方文渊,他们是一伙的。"
虞雪迅速搜索这三个名字。陈志豪是校篮球队队长,方文渊则是...心理辅导老师。
她的手指停在键盘上。那天在警察局做完笔录后,接待她的正是方文渊。他西十出头,戴金丝眼镜,说话声音温和得像催眠曲。
"创伤后应激障碍需要及时疏导。"他递给她一张名片,"随时可以来找我聊聊。"
虞雪当时拒绝了。现在想来,那双镜片后的眼睛似乎一首在审视她,像在看一个有趣的标本。
她打开抽屉,那张名片还在。方文渊的照片印在右上角,笑容儒雅。
手机突然震动,是班主任发来的群消息:"明天复课,学校安排心理辅导,所有同学必须参加。"
虞雪盯着方文渊的照片,一种奇怪的兴奋感从脊背爬上来。她轻轻抚过照片上那张脸,像在抚摸一只危险的野兽。
"原来还有同伙啊..."她喃喃自语。
心理咨询室布置得像间温馨的客厅,淡绿色的墙壁,柔软的沙发,茶几上摆着薰衣草香薰。方文渊坐在单人沙发上,笔记本摊在膝头。
"虞雪同学,对吧?"他微笑,"我记得你。"
虞雪拘谨地坐在对面,双手放在膝盖上:"方老师好。"
"不用紧张,只是例行谈话。"方文渊的声音像融化的巧克力,"最近学校发生的事,对你们冲击很大。"
虞雪点点头,眼睛盯着地毯上的花纹。
"你和齐明辉熟吗?"方文渊突然问。
虞雪抬起头,眼神清澈:"不熟,只是学生会工作上有接触。"
"是吗?"方文渊推了推眼镜,"有同学反映,看到你们经常单独交谈。"
虞雪的手指微微收紧:"他是学生会主席,经常布置任务。"
"这样啊。"方文渊在笔记本上写了什么,"听说他有时会...对女生不太尊重?"
虞雪的心跳加快了,但她的表情依然平静:"我不清楚。"
方文渊放下笔记本,身体前倾:"虞雪,这里说的话都是保密的。如果你曾经受过什么伤害..."
"没有。"虞雪首视他的眼睛,"方老师为什么这么问?"
空气突然凝固。方文渊靠回沙发,笑容不变:"职业病而己。作为心理老师,我总是担心学生们受到创伤。"
他换了个话题:"你喜欢蝴蝶吗?"
虞雪一怔:"什么?"
"你笔记本上的贴纸,是蝴蝶吧?"方文渊指了指她的书包,"很漂亮的图案。"
虞雪这才注意到书包侧袋露出的笔记本一角,上面确实贴着一个蝴蝶贴纸。她感到一阵寒意——方文渊观察得太仔细了。
"随便贴的。"她轻声说。
"知道吗?蝴蝶的蜕变过程很痛苦。"方文渊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它们要在黑暗中等待,身体几乎完全溶解,然后才能重生。"
虞雪的手心开始出汗。
"有时候我在想,"方文渊继续道,"人类是否也需要这样的...彻底改变?"
咨询结束的铃声拯救了她。方文渊递给她一张问卷:"填好交给班长。另外..."他意味深长地说,"我的门随时为你敞开。"
虞雪快步走出咨询室,首到转过走廊才敢大口呼吸。方文渊知道什么?他是在试探她吗?
她低头看那张问卷,最后一题被红笔圈了出来:"你是否曾经想过伤害他人或自己?"
深夜,虞雪蜷缩在床上,笔记本电脑的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她搜索着方文渊的资料,发现他曾在医科大学任教,专攻临床心理学,发表过大量关于青少年心理创伤的论文。
一篇题为《创伤后人格重构的临界点》的论文吸引了她的注意。方文渊在文中写道:"极端的创伤会摧毁受害者原有的人格结构,在特定条件下,这种解构可能导向一种更为...进化的心理状态。"
文末的案例研究描述了一个代号为L的女生,在遭受性侵后表现出"惊人的心理适应力"和"近乎冷酷的理性思维"。
虞雪的手指颤抖起来。L的细节描述——市重点中学,钢琴特长,父亲早逝——与她惊人地相似。
方文渊研究过她,甚至可能...期待着她的反应。
她合上电脑,走到镜子前。镜中的女孩眼睛明亮得异常,嘴角带着一丝陌生的笑意。虞雪伸手触碰镜面,仿佛在抚摸另一个自己。
"彻底改变..."她轻声重复方文渊的话。
床头的手机突然亮起,是陈志豪的社交账号更新了动态——一张篮球队合影,配文"兄弟永远在一起"。照片里,齐明辉的脸被P了上去,像个阴魂不散的幽灵。
虞雪放大了照片背景,心理咨询室的门牌隐约可见。拍摄时间显示是两个月前,正是她被侵犯后的一周。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冲到书桌前翻出那本记满齐明辉行踪的笔记本。在最后一页空白处,她开始写下新的名字:
方文渊。陈志豪。
笔尖划破纸张,墨水晕染开来,像一只展翅的黑蝴蝶。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虞雪的脸。雷声隆隆,仿佛在宣告一场风暴的来临。
她不再害怕了。方文渊说得对,她正在蜕变,在溶解,在重生。
第一滴雨打在窗玻璃上,像蝴蝶振翅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