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从门缝里渗出来的时候，是星期一早上七点十五分。
陈阿姨拎着菜篮子，哼着小区门口早餐店放的流行歌曲。她看见那抹暗红色时，以为是邻居家打翻的番茄酱。
"小雨家今天做三明治吗？"她弯腰凑近，鼻尖碰到铁门的瞬间，甜腥味灌入鼻腔。
不是番茄酱。
110在七点二十三分接到报警。两名警察破门而入时，客厅的挂钟停在七点十八分。
"死者女性，14岁左右，身高约158cm。"年轻的警官声音发抖，"尸体在浴缸里。"
浴缸放满了水。水是粉红色的。
女孩仰面躺着，校服衬衫敞开，胸口插着一把美工刀。刀柄上缠着粉色胶带，像礼物包装的蝴蝶结。她的左手浸在水里，右手搭在浴缸边缘，食指指向马桶水箱。
水箱里藏着一本日记。
日记的第一页写着："今天班里来了转学生，他叫苏明。"
苏明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他的刘海很长，遮住眼睛。老师让他自我介绍时，他只说了名字。
"哑巴吗？"后排的男生用圆规扎他的后背。
苏明没出声。圆规尖刺破校服，在皮肤上留下红点，像一颗朱砂痣。
林小雨在日记里画了那颗"痣"。她的素描很传神，旁边标注：9月3日，李明用圆规扎苏明，第1次。
警方在苏明的课桌里发现了三十七个圆规针头。
"今天体育课，他们把苏明的校服挂在旗杆上。"
日记里的铅笔线条颤抖着。画面中，几个男生在笑，苏明站在旗杆下，仰着头。他的表情被擦糊了，只剩两个黑洞般的眼睛。
警方调取监控时发现，那天风很大。白色校服在蓝天里飘荡，像只断了线的风筝。
"为什么不反抗？"审讯室里，刑警队长张毅把照片推到苏明面前。
照片里的校服袖口有血迹。DNA检测显示是苏明自己的。
"反抗会更疼。"苏明的指甲抠进掌心，"而且...他们拍了视频。"
视频存在李明的手机里。苏明被按在男厕所地上，有人往他嘴里挤洗洁精。镜头剧烈晃动，背景音是笑声和干呕声。
日记翻到十月中旬，纸页上有褐色的污渍。
"生物课的解剖用蛇不见了。放学时，我听见苏明的储物柜里有声音。"
警察撬开那个生锈的铁柜。蛇早死了，盘成僵硬的螺旋。柜门内侧刻满"去死"，新划痕覆盖旧伤疤，像层层叠叠的鳞片。
"你知道是谁放的蛇吗？"张毅问。
苏明摇头。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但我知道是谁写的字。"他解开衬衫第三颗纽扣，锁骨下方有相同的刻痕——"去死"，结痂的笔画边缘发炎溃脓。
法医确认，伤口是圆规刻的。
十一月七日，日记里夹着半片烧焦的纸。
"他们烧了苏明的作业本。火苗蹿起来的时候，有只白蝴蝶停在窗台上。"
监控显示，那天放学后，李明用打火机点燃了苏明的数学作业。火焰吞没函数图像时，苏明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视频里李明后退半步。
"蝴蝶。"苏明指着窗外，"它翅膀上的花纹，像不像人脸？"
警方在旧校舍后墙找到七只死蝴蝶，钉在木板上摆成笑脸。最旧的标本己经风干，最新的翅膀还在渗血。
日记最后一页写着："我该打电话吗？"
十二月二十西日，平安夜。雪下得很大，覆盖了操场上的脚印。
监控拍到林小雨在公用电话亭徘徊。她拨了号又挂断，反复三次。第西次通话持续47秒，但她全程没说话。
电话那头是苏明。
"她听见了。"苏明对警察说，"李明在器材室打我，她听见了。"
尸检报告显示，林小雨的耳膜有陈旧性损伤。法医推测，她生前长期处于高分贝噪音环境。
器材室的吸音棉上检测出苏明的血迹。
"为什么杀她？"张毅把现场照片摔在桌上，"林小雨只是旁观者！"
苏明盯着照片。浴缸里的女孩像在睡觉，睫毛上凝着水珠。
"她不只是旁观者。"苏明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纸，"这是复印的日记。她记录每次欺凌的日期、工具、参与者...甚至画了示意图。"
纸页在桌上摊开。三十七次欺凌，三十七幅素描，三十七个红圈标记苏明受伤的位置。
"但她从未阻止过。"苏明的指尖划过纸上的血迹，"她只是...收集。"
警方在林小雨床底下发现一个铁盒，里面装着：带血的圆规针头、烧焦的作业本残页、校服纽扣、录音笔。
录音笔里有李明的笑声："看那个怪胎，他还在数蚂蚁！"
结案那天，张毅去学校收拾苏明的课桌。抽屉深处有张皱巴巴的草稿纸，上面写满数学公式。在众多计算中，一行小字格外清晰：
"当n=37时，复仇函数收敛。"
苏明的数学作业本上，第三十七题被打了个红叉。那是道概率题：
"如果每天被欺凌的概率是1/3，求连续37天至少发生一次欺凌的概率是多少？"
答案接近100%。
陈阿姨现在绕道走。每次经过那栋楼，她都加快脚步。
但有时深夜，她会看见林小雨家的灯突然亮起。阳台上站着穿校服的影子，手里捧着发光的笔记本。
警察说那是定时开关故障。陈阿姨知道不是。
因为灯亮时，整栋楼都能听见圆规在玻璃上划刻的声音。
吱——嘎——
像蝴蝶折断翅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