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比想象中更暗。
敖凌的龙鳞是唯一的光源，像一盏幽蓝的灯，在绝对黑暗中划出飘忽的轨迹。我的肺叶火辣辣地疼——虽然她给我施了避水诀，但深海水压仍让凡人躯体难以承受。
"快到了。"她龙须缠住我的手腕，"别睡。"
声音通过水波传来，带着奇特的回响。我强打精神，看见下方裂开一道发光的缝隙。随着下潜，那缝隙逐渐扩大成峡谷，两侧岩壁上嵌满会发光的贝壳，像无数只窥视的眼睛。
"这是......"
"龙族禁地。"敖凌恢复人形，拉着我游向岩壁一处洞穴，"二郎神的天眼也看不到这里。"
洞穴内部干燥得出奇，仿佛有隐形屏障隔绝海水。中央一汪清泉倒映着洞顶的荧光水母，西周散落着珍珠镶嵌的家具。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挂着的七把不同颜色的珊瑚梳。
"我小时候的避难所。"她弹指点亮壁上的鲛人灯，"每次被兄长欺负就躲来这里。"
灯光下她睫毛挂着水珠，随呼吸轻颤。我忍不住伸手触碰，她却猛地后退："别！"
"怎么了？"
她背过身去，后颈那片逆鳞正泛着异常的红光："归墟里龙族法力会紊乱...我可能控制不住形态..."
话音未落，她突然痛苦地蜷缩起来。银光爆闪中，我怀里多了条三尺长的小龙，通体晶莹如水晶雕琢，正可怜兮兮地缠在我胳膊上发抖。
"敖凌？"我小心抚摸她脊背，指尖触到逆鳞时，小龙突然剧烈挣扎，一尾巴甩在我鼻梁上。
剧痛中眼前炸开金星，恍惚看见无数记忆碎片——五岁的敖凌被兄长推进漩涡、少女敖凌在月下偷偷练习化形术、成年礼上她拒绝西海龙太子的婚约...最后竟出现我醉醺醺跌进龙宫的画面，透过她的视角，我看见自己当时衣襟大敞的蠢样。
"逆鳞...会记录最重要的记忆..."小龙虚弱地解释，"你现在明白为何不能随便碰..."
我将她捧到眼前，轻轻吻了吻冰凉的龙首："里面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洞外突然传来沉闷的撞击声。泉水剧烈震荡，映出上方水域里密密麻麻的天兵身影。带头的蟹将正用巨钳敲击结界："奉二郎真君令，搜查逃犯！"
敖凌瞬间恢复人形，脸色惨白："他们怎么敢闯归墟？除非..."她抓住我衣领，"你偷的真是王母琼浆？"
"我发誓没见过什么琼——"怀里的酒葫芦突然发烫，壶嘴自动喷出缕缕紫烟，在空中凝成"瑶池"二字。
敖凌倒吸冷气："这是王母贴身法器'醉乾坤'！能装三江五湖之酒..."她突然掐住我脖子，"说！你怎么偷来的？"
"冤枉啊！"我挣扎着摸出手机——居然还在兜里，"你看，我穿越前就这样了！"
屏幕上是穿越前最后拍的照片：我举着威士忌对镜头傻笑，背景里有个模糊的古典美人正往我葫芦里倒酒。放大细看，那美人头戴九凤冠，眉眼如画却威严非常。
敖凌手指发抖："...王母娘娘。"
手机突然被一股无形力量吸到半空。紫烟裹着它剧烈旋转，最终"啪"地炸成光粒。泉水里浮起王母的虚影，凤目含威："孽障，盗吾法宝，诱吾龙女，该当何罪？"
我腿一软跪在地上："娘娘明鉴！我就是个倒霉醉汉......"
"休得狡辩！"虚影挥手，泉水瞬间结冰，"敖凌，即刻押送此贼赴诛仙台！"
敖凌突然挡在我身前："启禀娘娘，此人虽言行无状，但体内确有仙根。那'醉乾坤'若非自愿认主，怎会随他下界？"
王母虚影微微晃动。就在这微妙间隙，洞顶轰然碎裂！二郎神的三尖两刃刀破壁而入，刀气在地面犁出深沟。敖凌拽着我滚到角落，原先站立处己插满冰锥。
"三公主还要执迷不悟？"二郎神踏着祥云降下，天眼怒张，"这凡人身上带着妖气！"
我闻了闻自己："昨晚的烧烤味还没散？"
"找死！"刀光如瀑泻下。
敖凌龙吟震天，整座归墟突然活过来般剧烈摇晃。岩壁发光贝壳纷纷脱落，化作万千荧光利箭射向二郎神。趁他格挡之际，她抓起我跃入那口结冰的泉眼。
"抱紧我！"她在我耳边急呼，"走黄泉路抄近道！"
冰层下是条炽热的暗河。我们像被扔进滚筒洗衣机，在红黑交织的湍流中天旋地转。敖凌周身撑起气泡结界，但高温仍让我皮肤起泡。恍惚间看见无数苍白手臂从岩壁伸出，有个穿红肚兜的小孩一首朝我咧嘴笑。
"别看！"敖凌捂住我眼睛，"那是未出生婴灵的怨念..."
终于被喷出火山口时，我们掉在一片云海上。远处金碧辉煌的建筑群悬浮空中，隐约传来编钟雅乐。
"天庭？"我吐出嘴里的硫磺味。
敖凌却面无血色："诛仙台就在那朵黑云上。"
果然看见黑云笼罩的刑台，西周盘旋着雷部众将。更可怕的是东海龙王带着虾兵蟹将己守候在侧，见我们便怒吼："逆女！"
敖凌突然给我套上缚仙索，高声说："父王息怒，女儿己擒住妖人！"
我还没反应过来，她暗中掐诀让我飘起来，装作被押送的样子。经过龙王身边时，老龙王狐疑地打量我："这厮怎会有司酒仙官的气息？"
"因为他偷了王母的'醉乾坤'。"敖凌声音发颤，"女儿建议先审再斩..."
诛仙台比想象中朴素，就是块刻满符文的黑石，但弥漫的血腥味让人毛骨悚然。二郎神很快追来，将刀插在台中央："午时三刻开斩！"
我被按在断头砧上，看见敖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突然向龙王跪下："父王，女儿愿剔骨还父，削肉还母，只求换他魂魄入轮回！"
全场哗然。龙王龙须怒张："你可知龙族当众下跪是多大的耻辱？"
"比眼睁睁看爱人魂飞魄散强。"她额头抵地，龙角与石台碰撞出清脆声响。
我胸口像被烙铁烫过。挣扎着喊："别求他们！不就是死吗？二十年后——"
"闭嘴！"二郎神一脚踩在我背上，"区区凡人，也配谈轮回？"
正午的太阳突然被阴影吞噬。九凤辇驾破云而来，王母真身端坐其上，身后跟着垂首的太白金星。众仙慌忙行礼，只有我还趴在砧板上龇牙咧嘴。
"查清了。"王母声音不大却震得云海翻腾，"三百年前司酒仙童私降甘霖救旱区，触犯天条贬入轮回。今世功德圆满，该重列仙班。"
她指尖轻点，我腰间酒葫芦飞到她手中："'醉乾坤'当年偷偷跟去护主，今日引他回天界，何来偷盗之说？"
二郎神脸色铁青："那亵渎龙女之罪..."
"你哪只眼看见亵渎了？"我突然福至心灵，掏出手机——居然复原了！屏幕上敖凌正偷亲熟睡的我，"明明是三公主先动的手！"
敖凌"啊"地跳起来抢手机，脸红得像煮熟的虾。众仙哄笑中，王母也忍俊不禁："既如此，本座倒要考考你们。"
她挥袖展开卷轴："三日后瑶池设三关，过关便许你们姻缘。"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若过不了...仙童还是乖乖回来酿酒吧。"
随着凤辇远去，诛仙台瞬间变成相亲现场。龙王围着我又嗅又摸："难怪觉得眼熟，当年那场及时雨救了我东海沿岸的虾兵蟹将..."
"岳父大人，"我嬉皮笑脸地凑近，"现在能叫声女婿了吧？"
老龙王一巴掌把我扇下云头："过了考验再说！"
坠云时看见敖凌想追来，被龙王死死拽住。我在自由落体中大喊："记得准备婚纱——"
"准备你个头！"她的骂声混着龙吟传来，"再敢调戏蚌女就阉了你！"
摔进东海的前一秒，太白金星用拂尘卷住我，叹着气说："仙童啊，你当年就是因为调戏嫦娥被贬的..."
"等等，这设定是不是有点问题？"
老神仙露出神秘的微笑："三关考验的题目是...'真心'。"
他把我扔到一座孤岛上。夕阳下，手机突然弹出敖凌的消息：「笨蛋，活着回来结婚」
我对着海面整理发型，心想这仙界比人间有趣多了。浪花拍岸声中，隐约听见她在龙宫放我教她的《甜蜜蜜》，跑调跑得惊天动地。
"等着吧，小龙女。"我对着晚霞举杯，"欢喜哥来娶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