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死在我最熟悉的兵马俑一号坑前。我的红色汉服裙摆铺展在两千年前的陶土上,像一朵盛开在历史长河中的彼岸花。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正从颈动脉汩汩流出,浸入那些破碎的陶俑碎片中。
"死者女性,三十岁左右,职业是导游。"一个低沉的男声在我头顶上方响起,"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
我多想告诉他们,是十一点西十三分。那一刻,我正仰头看着穹顶的射灯突然熄灭,然后冰冷的刀刃就贴上了我的喉咙。但我己经说不出话了,我的灵魂飘荡在坑道上方,看着法医们围着我的尸体忙碌。
"陈队,这姿势..."年轻警员的声音有些发抖,"太诡异了。"
我当然知道他们为什么害怕。我的尸体被摆成了跪姿,双手交叠放在腹前,就像那些陪葬的陶俑。我的长发被精心梳理过,甚至涂了口红。最可怕的是——我的眼睛被强行撑开,首勾勾地盯着前方。
"不是第一现场。"被称作陈队的男人蹲下身,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拂过我的脸颊,"没有挣扎痕迹,死后被搬运到这里摆成这样的。"
我感激他的专业。是的,我在仓库区被杀,然后被搬到了这里。凶手用了手推车,我听见了轮子碾过地砖的声音。
"林教授来了!"有人喊道。
脚步声由远及近,我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檀香味。林修远,博物馆的首席文物修复师,也是我的...我的什么?我们之间从未定义过那种关系。
"莹姐..."他的声音哽住了。我看到他修长的手指在颤抖,那双手曾无数次温柔地抚过破碎的陶俑,现在却不敢触碰我。
陈默站起身:"你认识死者?"
"何止认识。"林修远苦笑,"她是这里最好的导游,我们...合作过很多次。"
我知道他没说出口的话。三个月前那个雨夜,在他的工作室里,我的汉服和那些陶俑碎片一起散落在地板上。他的吻带着陶土的味道,而我的指甲在他背上留下了红痕。
"死者名叫苏莹,三十二岁,本地人。"陈默翻看着我的工作证,"单身,住在博物馆的员工宿舍。"
"她有个男朋友。"林修远突然说。
陈默锐利的目光投向他:"你知道是谁?"
"一个摄影师,叫张远。"林修远的声音冷了下来,"上周他们吵架了,在停车场,很多人都看见了。"
我在空中无声地尖叫。不是张远!那只是个幌子,为了掩护我和林修远的关系。张远只是个可怜的替罪羊,他根本不知道我们的约定。
"立刻找到这个张远。"陈默命令道,然后转向林修远,"林教授,我需要你协助调查。这种摆尸方式...太专业了,像是某种仪式。"
林修远点点头,目光却落在我手腕内侧。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刻痕,新鲜的,还在渗血——一个"俑"字。
"这不是她自己的。"林修远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冷静,"凶手留下的标记。"
陈默凑近查看:"像是用某种尖锐工具刻的...等等,这是什么?"
他拨开我的手指,在我的掌心发现了一小片陶土。不是普通的陶土,而是带着特殊釉彩的那种,只有修复中的珍贵陶俑才会使用。
"查查最近有哪些陶俑在修复。"陈默命令道。
林修远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只有一件...是上周刚从二号坑出土的将军俑,但..."
"但什么?"
"但那件陶俑的修复工作只有我和周副馆长有权限接触。"
周明远。这个名字让我的灵魂都颤抖起来。五十岁的副馆长,总是穿着笔挺的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像蛇一样冰冷。三个月前,他撞见我和林修远在仓库角落接吻,第二天我就被调去了最辛苦的夜班导览。
"先别打草惊蛇。"陈默低声说,"林教授,我需要你帮我看看这个。"
他指向我的脖颈。除了致命的刀伤,那里还有几处奇怪的淤青,排列成规则的形状。
林修远倒吸一口冷气:"这是...这是陶俑的指纹。"
"什么意思?"
"有人戴着修复陶俑用的硅胶手套掐过她的脖子。"林修远的声音发抖,"那种手套会留下特殊的纹路,我们每个修复师都有自己专属的..."
我的灵魂在坑道中盘旋,看着他们围绕我的尸体讨论。我知道凶手是谁,但我无法开口。我只能看着林修远抚摸那个"俑"字标记时突然僵住的表情——他认出了那个笔迹。
"陈队!"一个警员匆匆跑来,"监控显示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一号坑区域停电了,但奇怪的是,停电是人为的,总闸被人拉下来了。"
陈默眯起眼睛:"也就是说,凶手熟悉博物馆的电路系统。"
"还有更奇怪的。"警员递过一张纸,"停电前十分钟,监控拍到死者自己走进了这个区域。"
不可能!我明明是被绑架的!然后我想起来了——那个穿着和我一样红色汉服的女人,她的背影和我如此相似。有人精心策划了这一切。
"查查她的手机。"陈默命令道。
警员摇头:"没找到,可能被凶手拿走了。"
我的手机此刻正躺在周明远的抽屉里,密码是我的生日,他早就知道了。里面有我和林修远的所有聊天记录,还有...那几张照片。
"陈队!"又一个警员跑来,"找到张远了,他在医院,昨晚被人袭击,现在还在昏迷。"
林修远猛地抬头:"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九点左右,在酒吧后巷。目击者说凶手穿着黑色连帽衫,看不清脸。"
完美的调虎离山。先解决可能的目击者,再对我下手。周明远比我想象的还要谨慎。
陈默的电话突然响了。他接听后脸色骤变:"什么?确定吗?...好,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他的目光在林修远和我的尸体之间游移:"技术科恢复了死者手机的部分云端数据,最后一条信息是发给林教授的。"
林修远僵在原地:"我...我没收到任何信息。"
"内容是'将军俑是赝品,我有证据',发送时间是昨晚九点五十八分。"陈默一字一顿地说,"林教授,你能解释一下吗?"
我感到一阵寒意。我从未发过这样的信息!这是栽赃!将军俑确实是赝品,但我从没想过举报,因为牵扯到林修远...
林修远的脸色变得惨白:"这不可能...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她发现了那个秘密。"林修远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关于三年前那批失踪的文物..."
三年前。那个雨夜。仓库的防盗警报突然响起,值班的保安发现时,三件珍贵的陶俑头部己经不翼而飞。案子至今未破。
我的灵魂突然明白了什么,疯狂地在坑道中穿梭。不是周明远!至少不全是!那个刻在我手腕上的"俑"字,那个熟悉的笔迹...
"林修远。"陈默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请你跟我们回局里协助调查。"
林修远没有反抗,只是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中有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当警察给他戴上手铐时,我看到他的袖口沾着一抹红色——是我的口红吗?还是...血?
我的灵魂尖叫着,却无人听见。我知道真相就藏在那些破碎的陶俑中,藏在三年前那个雨夜里,藏在林修远从未告诉我的秘密里。
但最可怕的是——我手腕上的那个"俑"字,正在慢慢变成青色,就像那些历经千年的陶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