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的那天，阳光特别好。
"莺莺，看叔叔给你带什么来了？"他蹲下来时，膝盖发出咯吱声。塑料包装在他掌心里沙沙作响，是草莓味的樱花糖，粉红色的，半透明，像小铃铛。
"妈妈说不能吃陌生人的糖。"我咬着指甲说。幼儿园的滑梯在我们身后闪着橘红色的光。
他笑了，眼角挤出三条皱纹："上周不是还来叔叔家和小白玩吗？小白想你了。"小白是他养的博美犬，毛茸茸的，喜欢舔我的手指。
我数了数他手里的糖果。一、二、三、西、五。比我存钱罐里的硬币还多两颗。
"就吃一颗。"他说着剥开糖纸，甜蜜的香气立刻钻进了我的鼻孔。糖块在他掌心躺着，像一滴粉红色的眼泪。
树林比我想象的远。我们走了好久，我的红色小皮鞋沾满了泥巴。
"叔叔，小白真的在这里吗？"
"当然啦，小白最喜欢在这里追蝴蝶。"他的声音像融化的巧克力，黏糊糊的，"你看，前面那片空地就是。"
空地上没有小白，只有一堆枯叶在风里打转。我转身时，他手里的铲子己经举起来了。
"莺莺乖，闭上眼睛数到十。"
"为什么呀？"
"我们要和小白玩捉迷藏呀。"
铲子落下来时，我正数到六。奇怪的是不觉得疼，只听见"咚"的一声，像是西瓜掉在地上的声音。我看见自己的血溅在他的白衬衫上，像突然开出的梅花。
他蹲下来，往我嘴里塞了一颗樱花糖。
"含着糖就不疼了。"他说。
我的身体变得很轻，飘到了树梢上。我看见他挖坑的样子像在种一棵小树苗，只是动作更匆忙些。我的红皮鞋一只在坑里，一只被他扔进了灌木丛。
警察来的时候，妈妈哭得把早饭都吐了出来。爸爸一拳打在树干上，指关节渗出血。穿制服的叔叔们拿着小刷子在我躺过的地方扫来扫去，像在玩什么有趣的游戏。
"死亡时间大约在昨天下午三点。"戴眼镜的伯伯说，"后脑遭受钝器击打，一击致命。"
我在树梢上晃着腿。他们找不到的那颗樱花糖，正在我的舌头底下慢慢融化。
穿黑风衣的侦探捡起了那片沾血的糖纸。
"凶手很熟悉孩子。"他对着阳光眯起眼，"用糖果诱骗，死后还不忘塞一颗在嘴里。"
风突然大起来，我闻到自己开始腐烂的味道。侦探抬头看向我栖息的树梢，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看见了我。
"查查最近给幼儿园送过糖果的人。"他的打火机"咔嗒"一声响，"特别是——"
我急得从树上扑下来，想告诉他我看见的那个胎记，就在凶手挽起袖子时露出的右手腕上，像一条盘着的小蛇。但我的声音散在风里，变成树叶的沙沙响。
妈妈抱着我的照片睡着的第三个晚上，凶手又来到了树林。月光下，他手腕上的胎记泛着青灰色。侦探从阴影里走出来，枪管闪着冷光。
"等你很久了。"侦探说，"王老板。"
原来他是爸爸生意上的竞争对手。我飘在他们头顶，看着凶手脸上闪过惊讶、恐惧，最后变成一种奇怪的平静。
枪响时，一群夜鸟惊飞起来。凶手的血渗进泥土，和我的混在一起。侦探弯腰从他口袋里摸出什么——一包樱花糖，粉红色的包装在月光下像少女的唇。
"安息吧，小家伙。"他拆开糖纸，把糖果放在我的小土堆上，"下辈子记得，陌生人的糖——"
我轻轻吹了口气，糖纸打着旋儿飞向夜空。这次我终于能笑出声了，虽然听起来像呜咽的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