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沐清婉预想中的一样。
到了第十日,沐将军和沐子麟醒了。
两人精神焕发地离开卧榻,却听闻在自己突发“怪疾”的这几日,齐国的雄师己挥师南征,统帅乃是一位与沐家素有嫌隙的彪马将军。
这消息令沐大将军怒火中烧,以至于饮食无味,夜不能寐。次日清晨,他便带领沐子麟踏进皇宫,向圣上谢罪。
“小姐,老爷和少爷己经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府上。”
侍卫秦贤伫立在门外,恪尽职守地向沐清婉禀报着最新的宫中动态:“皇上非但没有对老爷施加责罚,反而心情不错,以礼相待,派车将老爷和少爷送了回来。”
沐清婉轻轻挑起嘴角,应声道:“明白了。”
皇帝还需借助沐家的力量,这样的处理方式早在她的预料之内。
沐家,晚宴。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生病?我和父亲向来强身健体,非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问题。”
沐子麟懊恼的扒拉自己碗里的水饺,想不通其中缘由。
单手撑着下巴,喃喃道:“莫不是中了小人的奸计?”
“唔!”沐清婉吃饭突然咬到了舌头。
她放下碗筷,眼睛骨碌一转,想找个话题转移注意力。
“爹爹和兄长倒是多虑了,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何况打了胜仗,我们更应高兴才是。不过这次事情,父兄得多多提防,就怕有心之人大做文章。”
不能明说,只能提醒他们。
沐子麟朗声一笑:“囡囡说的对,终归是打了胜仗,我和父亲更应高兴才是。你这话倒是点了我们,今后更加注意……”
沐清婉鼻子一酸,心里充满愧疚。
父兄长年征战沙场,足智多谋。他们却丝毫没有怀疑是她下的“毒”。
无论何时何地,这两人都会相信她。
沐清婉强忍情绪,为了保护家人,就算这一世她做坏人又何妨?
……
夜晚,虫叫。
沐清婉同兄长玩猜拳输后,她捂着额头,踩着鹅卵石铺的路回到闺房,是从未有过的好心情。
待那些细心侍候她梳洗的侍女悄然退去后,她便轻披了一件薄纱长衣,坐起身来,在书案旁,细心地研磨着墨汁。
父兄的性命己经无忧,现在所要追究的就是…… 她微微垂下眼帘,凝聚心神,在宣纸上挥洒出“凶手”两个苍劲有力的字。
上一世她死得冤屈至极。若是不将幕后的黑手揪出,她心中总有一根锐利的棘刺,如鲠在喉。
她也曾暗自思忖,自己的死是否出自容景之手,但这个猜想很快便被她自己所否定。
容景与她朝夕相伴三年,若真要置她于死地,他容景自有一千种手段,一百种策略,又岂会让自己在床榻,被那黑血溅得满身狼藉?
他杀人向来光明正大。
再者,她死之前,最后一瞥,容景眼中流露出的惊愕,显然不似伪装。
这时,小红端着茶水扰乱了沐清婉的思绪:“小姐,不是己经找到凶手了么,抓住容嬷嬷这个内奸,南院那位应该会消停不少时日了。幸好这次家宴没看到她惺惺作态的样子,还有几天她的禁闭就解除了,小姐……”
一旁准备放下床帘的东施立马捂住她的嘴,小声道:“你说话怎么总是口无遮拦的,小心隔墙有耳!这次老夫人因为老爷和少爷的事吓到卧床不起,不然小姐又要被教育一番。”
沐清婉按了按太阳穴无奈道:“你们下去吧,我休息了。”
卧室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她再次在“凶手”旁边添上了“容景”这个名字,笔尖在纸上划过时,似乎带着一股愤恨。
倘若容景并非亲自动手,她的死却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睡意逐渐袭来,沐清婉斜倚在案几之上,半梦半醒,目光落在面前的宣纸上,长久地凝视着,那“容景”二字在她眼中越来越刺目。
那张总是带着阴冷笑意的俊朗面容,与那个曾经被踩在脚底的少年形象交织在一起,冲突着,不断撕扯着她纷乱的记忆……
终于,沐清婉一咬牙,将那张宣纸狠狠地揉成一团,用蜡烛点燃,丢在茶杯里灭了。
她筋疲力尽地倒回榻上,将厚厚的被褥蒙在头上,找周公去了。
……
当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沐清婉数不清,容景进入她梦境里多少次。
她依旧是那无家可归的鬼魂,游荡在容景身边。
梦境中的容景,好像更加疯狂。
他的脸苍白得令人胆寒,较之幽灵更显得缺少生气,透露出一种几乎令人心悸的病娇感。
沐清婉亲眼看他杀了三九公卿,斩了六部尚书,心情好,杀,心情不好,也杀,看到谁就杀谁。
求饶声响彻天际。
他还顺便把傀儡皇帝给拽下龙椅。
曾经的容景虽然心狠手辣,行事乖戾,但多少还能依稀辨识出他个人的爱好。
而现在的容景,眼中充斥着肆虐无度的冷漠。
但即便得到了至尊之位,他的内心仍旧是空洞。
尽管他的嘴角总是浮着一抹和煦的微笑,好像在兴致盎然地欣赏殿前那飞溅的血花,但沐清婉敏锐地洞察到,他内心的阴霾与不悦。
他步入阴森的牢狱,对沈轩展开了折磨,倾听着沈轩那充满痛苦的哼唧声,脸上却挂着漫不经心的从容。
世上有无数人恶心他、企图将他置于死地,对于一个沈轩,他并不放在心上。
但他并未对沈轩下死手,他冷冷地说,死亡是一件极度享受的事情,不能让沈家的人轻易得到解脱。
“若是沈公子命归黄泉,没有人跟我一样记起……”
话语至此,容景忽然紧抿他那薄如刀削的唇角。
他瞬间转向沐清婉游荡的方向。
差点以为他能看见自己,沐清婉不由自主地身体一颤。
一身冷汗,她被吓醒了。
梦中的那些杀戮场景仍历历在目,难以抹去。
她只觉得呼吸急促,心脏要从胸口跳出来。
是啊,即便那天趴在地上的少年看上去再怎么凄苦无助,也改变不了他就是恶贯满盈的事实。
同情他,怎么没有人同情她上辈子死了都没立碑呢?
沐清婉立誓,再见到容景定不会让他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