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青石台阶上啃卤鸭掌时，酒葫芦突然剧烈震颤起来。
"啧，这妖气。"我抹了把油光光的嘴，青玉剑穗扫过酒肆旌旗。暮色里飘来一缕桃花香，混着脂粉味缠上我的后颈。
屏风后转出个穿烟紫色襦裙的姑娘，腰肢比春柳还软三分。她斜倚着雕花木柱，指尖绕着鬓边碎发："都说剑仙大人最爱美人，怎么对着鸭掌比对着奴家还亲热？"
我盯着她发间那支金步摇，九尾凤钗嘴里衔的明珠正泛着妖异的粉光。"春色妖？"我灌了口酒，辣得眯起眼，"你这幻术倒是比上个月那只狐狸精强些。"
她突然化作十二三岁的少女模样，绣鞋踢翻我脚边的酒坛："洛风哥哥好狠的心肠，去年上元节还说要把明月捧给我当灯笼。"说话间又变成丰腴，石榴裙扫过我的膝盖，"还是说...您更喜欢这样的？"
剑鞘猛地压住她欲抚上我胸口的手。我嗅到她腕间朱砂痣散出的血腥气，突然笑出声："你这七十二变倒是方便，省得逛青楼的钱了。"
春色妖的瞳孔骤然缩成竖线，周遭烛火噼啪炸开朵朵青焰。她红唇贴着我耳垂呵气："那您要不要试试...我变得出七十二种床笫花样？"说话间襦裙化作薄纱，锁骨处浮现金色妖纹。
我突然捏住她下巴，拇指重重擦过那粒胭脂痣。妖气凝成的伪装褪去，露出眼下淡褐色的泪痕。"哭的时候，"我往她耳蜗吹了口酒气，"记得把妖丹藏好些。"
竹帘外忽而狂风大作，她发间金钗叮当坠地。真正的春色妖从梁上翻下，赤足点在我剑柄："不愧是剑道魁首。"她歪头时银铃响得人心痒，"要不要玩个游戏？我若赢，取你元阳。你若赢..."她舌尖舔过唇角，"我给您当三个月婢女，端茶送水暖被窝。"
我拔剑斩碎她刚幻化出的替身傀儡，剑气掀翻整排酒瓮。琥珀色的女儿红顺着地缝蜿蜒成溪，映出她骤然苍白的脸。
"暖被窝不必，"我甩去剑上血珠，"把你偷走的十二盏长明灯还来。"
春色妖突然笑弯了腰，笑得满头珠翠簌簌作响。她褪去所有幻术，露出眼角天生的泪痣："原来剑仙大人也会心疼那些秃驴的玩意儿？"说着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十二朵金莲印记灼灼生辉，"不如...您亲自来取？"
月光恰在此时穿透云层，我看见她锁骨下方有道陈年剑伤，正是三百年前我师尊留下的诛邪印记。
剑尖抵住她心口金莲时，我腕骨突然传来灼痛。三百年前师尊陨落那日留下的剑痕，此刻竟与她的妖纹产生共鸣。
"真烫。"春色妖屈指弹开我的剑锋，雪白胸脯上金莲绽开十二瓣，每片花瓣都映出盏琉璃灯影，"您看，灯芯还燃着呢。"她忽然拽着我跌进凭空出现的温泉池，硫磺气息裹着桃花香首往鼻腔钻。
滚烫泉水漫过腰际，她散开的黑发间浮着细碎金箔。"别动。"她在我腰间，指尖划过我锁骨剑痕，"您猜，当年玄真老道这剑若是再偏半寸..."红唇贴上我跳动的颈动脉，"此刻刺穿的是您的心脏，还是我的妖丹？"
我反手扣住她后颈命门，却发现掌心触到细密鳞片。"鲛人泪化成的护甲？"水雾中我眯起眼，"难怪能抗住佛门业火。"
她忽然咬破舌尖，将血珠抹在我唇上。温泉瞬间冻结成冰，西周浮现敦煌飞天的壁画，那些手持莲灯的伎乐天女竟开始解衣带。"七十二变算不得真本事。"她声音忽远忽近，"让剑仙大人看看我的千面幻..."
破空声截断妖言，我的酒葫芦炸开成三百六十枚玉片。醉仙剑阵发动刹那，满池冰晶折射出七彩光晕，照见她真身是株开满桃花的古木。枝条间悬着的十二盏长明灯突然大放光明，映出灯壁上我们交叠的身影。
"原来如此！"我并指抹过剑身，青铜锈迹剥落后露出"斩情"二字，"你盗灯是为修补元神？"剑气扫落簌簌桃花，露出她心口狰狞的雷击痕，"天劫留下的伤？"
春色妖突然发出幼猫般的呜咽。幻境崩塌成漫天流萤，我们跌坐在终南山真实温泉里。她湿漉漉的真身裹着月光，眼角泪痣几乎要滴出血来："洛风，你闻不到吗？"她抓起我手腕按在胸口，"我们神魂里...有同样的桃花劫味。"
山风卷来破碎记忆，我忽然看见三百年前的画面。师尊剑阵中奄奄一息的桃木妖，额间金莲与此刻分毫不差。那日我偷埋的半坛猴儿酒，竟养出了她一线生机。
"小道士..."她忽然用三百年前的称呼唤我，发间桃枝扫过我鼻尖，"你当年埋在树根下的剑穗..."她从怀中掏出褪色的青玉坠，"还留着当定情信物呢。"
剑阵玉片叮当坠入温泉，我扣住她想逃的手腕。十二盏长明灯在水面围成法阵，将我们神魂纠缠的气息照得无所遁形。"三个月。"我咬破她锁骨处的妖纹，尝到陈年桃花酿的滋味，"给我当煮酒婢女。"
她吃吃笑着化出毛茸茸的狐尾，却故意保留一截桃树枝："剑仙大人确定...只要煮酒？"尾音被碾碎在突然降下的春雨里，惊起满山求偶的夜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