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涟化龙那日,昆仑山的雪下到了江南。我蹲在结了冰的荷花池上凿洞,酒葫芦里晃着从掌门房里顺来的千年寒髓。
"你当真要解封镇魔渊?"青涟的龙爪拍碎冰面,金瞳里映着我胡子拉碴的脸,"那些老家伙把你师妹的残魂..."
我含了口寒髓吻住她龙须,冰火交缠的气息在唇齿炸开:"错了,是咱们的师妹。"池底淤泥突然沸腾,三百八十西盏引魂灯逐一亮起,每盏灯芯都跳动着曾喂养过红鲤的女子的记忆碎片。
昆仑十二峰的长老踏云而至时,青涟正用尾鳍卷着我跳祭舞。她鳞片间渗出的龙血在冰面绘出双修阵法,我腰间玉带突然化作锁链缠住最年长的道姑。
"清虚长老,"我扯开道姑的鹤氅,露出她心口与青涟一模一样的朱砂痣,"您闭关三百年,可还认得自己养的红鲤?"
青涟的龙角突然刺穿道姑丹田,挖出的金丹里游着条迷你鲤鱼。满池引魂灯疯狂摇曳,那些被吞噬的女子记忆化作流星雨,在夜幕下拼凑出惊人真相——所谓镇魔渊,不过是昆仑派囚禁历代炉鼎的活人墓。
"师兄..."青涟突然口吐师妹的声调,龙爪却撕开自己心口,"快用镇魂钉!"
我抄起冻成冰棍的鲤鱼砸向昆仑众人,反手将真正的镇魂钉拍进自己天灵盖。剧痛中看见三百年前真相:师妹为破昆仑阴局,自愿将魂魄喂给池中红鲤,而那条鱼早被清虚种下噬魂蛊。
青涟的龙身开始透明,每一片龙鳞都映出个女子的笑脸。我吞下她吐出的本命珠,在漫天雷劫中大笑:"老妖婆,可知双修最高境界?"
三昧真火顺着锁链烧遍昆仑修士,他们体内竟都游出红鲤。青涟彻底消散的瞬间,我捏碎寒髓葫芦,极寒之气冻住整条忘川。
孟婆端着汤碗在冰面打滑时,我正把青涟最后一片逆鳞系在腕间。"年轻人,"她舀起勺凝成冰珠的汤水,"这鳞片上有三十九道情劫的味道。"
我踹翻轮回井,井水倒流成瀑。无数红鲤逆流而上的画面里,青涟的声音从每朵荷花中传来:"洛风,你裤腰带又掉了!"
千年后茶馆说书人讲到这段,总要唾沫横飞地拍醒木:"只见那风流剑仙裸身提剑,身后跟着穿新郎服的母龙王...哎客官别走啊,后头还有十八禁呢!"
而在昆仑废墟深处,冰封的镇魔渊底,两条红鲤正绕着酒葫芦嬉戏。葫芦上的"囍"字还沾着干涸的龙血,偶尔在月夜下,会传出像极荤段子的轻笑。
我踹翻孟婆汤时,三生石上映出万千可能。青涟的逆鳞在腕间发烫,那些轮回里她当过女帝、做过娼妓、甚至某世是只总爱啄我酒壶的丹顶鹤。
"要改命盘得付利息。"孟婆的皱纹里爬出彼岸花,"用你三千桃花债换她一缕清明。"
我扯断红线缠住忘川河底的月老泥偶,西海八荒顿时下起姻缘雨。青涟消散的魂魄在雨滴里重生,每颗水珠都映着不同结局——有她剜我心的,有我屠她族的,也有我们并肩坐在昆仑之巅数星星的。
"蠢鲤鱼。"我把逆鳞按进胸口,神魂炸裂的剧痛中,看见三百年前那个雪夜:师妹握着冻僵的红鲤呵气,而我醉倒在池边,衣襟里还揣着准备送她的合欢铃。
再睁眼时,青涟正用龙尾拍打我的脸。她发间别着孟婆给的彼岸花,指尖绕着从我这儿抢走的裤腰带:"听说有人要用三千年份的童子身换我重生?"
我们跌进轮回井时,昆仑山正在崩塌。清虚长老的元神被困在红鲤体内,在荷花池里撞翻我埋了百年的女儿红。青涟趁机偷喝,醉得现出原形——竟是条满身桃花斑的小红鱼。
"这才是你的本体?"我戳着她鼓胀的鱼鳔,"难怪当年师妹总喊你胖头鲤。"
她甩我满脸水珠,池底突然浮起三百八十西盏河灯。每盏灯芯都跳动着记忆残片,拼凑出骇人真相:当年噬魂蛊发作时,是青涟主动吞下师妹魂魄,用龙血将其温养在逆鳞之下。
暴雨骤降,青涟的鱼身开始透明。我摸到藏在鳃里的合欢铃,铃铛内壁刻着师妹的字迹:"护好这个醉鬼。"
当第一缕晨光照进荷花池,卖豆腐的小娘子又看到奇景:白衣仙人坐在浮空的酒葫芦上钓鱼,赤足女子枕着他大腿酣睡。他们身下的阴影里,有条红鲤正追着颗金丹嬉戏。
三千年后,凡间多了个传说:昆仑墟每到雨夜,会有龙女提着酒壶找书生出对联。若对仗工整,可得龙鳞一片;若是对得艳俗...据说有位俊和尚被追了九座山头,最后在尼姑庵剃度才逃过一劫。
而九天之上的瑶池宴,总有个空缺的仙位。西王母说那位置留给三界最烈的酒,每当银河倒灌,能听见有女子嗔笑:"洛风,荷花池又要结冰了!"
此时在人间某处学堂,孩童们摇头晃脑念着新韵文:"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醉汉便化龙..."教书先生腕间的逆鳞突然发烫,窗外桃树无风自摇,落下几瓣贴成小鱼形状。
池塘里,刚投胎的小红鲤正追着自己前世的倒影吐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