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着青玉酒壶斜倚阑干时,檐角铜铃突然叮咚作响。暮色里飘来一缕海棠香,混着新酿的米酒气,像根羽毛搔过喉结。
"客官要尝尝奴家的断肠红么?"声音清甜得能掐出蜜来。我转头就看见她跪坐在酒坛堆里,藕色裙裾堆叠如花瓣,手指正往陶罐里撒绯红花瓣。
我蹲下来用剑柄挑起她下巴,"小娘子这酒名不吉利啊。"
"那要看饮者心里装着谁。"她眼波流转时,睫毛上金粉簌簌落下,"若想着负心人,饮下自然断肠。若是想着..."尾音咬在唇间,像含着颗樱桃。
酒窖里突然漫起粉雾。她腰间的银铃突然叮当乱响,我这才发现系铃的红绳缠着截桃木——辟邪之物竟挂在妖物身上。她慌慌张张要掩酒坛,被我扣住手腕。
"花妖酿酒都这般香艳?"我指尖拂过她腕内侧,细碎花瓣印记正泛着微光,"还是说..."故意将酒气呵在她耳后,"你这断肠红里掺了合欢散?"
"仙君说话好生粗鲁。"她挣开时打翻陶罐,绯色酒液顺着锁骨往下淌,"奴家本体是八百年的垂丝海棠,开花时要饮够三百六十种晨露..."忽然打了个酒嗝,双颊飞红,"方才偷喝了半坛女儿红。"
我大笑着扯开她发间丝绦,青丝散落时满室生香。她赤足踩着我膝盖去够高处酒坛,裙摆滑落露出脚踝妖纹,是朵半开的海棠。
"当心摔着。"我揽住那截细腰,掌心贴着她后腰凹陷处。妖物的体温比常人要高,隔着纱衣都能灼人。
"仙君摸够了吗?"她忽然转身,指尖蘸着酒液在我胸口画圈,"奴家这坛'醉生梦死',要用舌尖..."突然整个人僵住,盯着我腰间玉佩瞪圆眼睛,"这、这是..."
月光恰在此时穿透窗棂。玉佩映出她颈间疤痕,是道陈年剑伤。我突然想起二十年前斩断姻缘树时,有片海棠花瓣落在剑锋上。
酒窖里响起银铃般的笑声。她整个人突然化作千万花瓣,绕着我的道袍翻飞,"原来你就是那个砍断老树精的呆子!"花瓣贴着我喉结轻蹭,"奴家等这坛酒,等了整整二十年呢。"
她闺房里的琉璃灯盏突然尽数熄灭,满室花瓣却泛着微光。我道袍上缠着三寸来长的海棠枝,末端还带着的朝露。
"当年你斩断姻缘树时,"她伏在我膝头咬开酒封,眼尾胭脂被酒气熏得晕开,"奴家正在树根下偷喝合卺酒。"
月光漫过她颈间疤痕时,我忽然记起那日剑锋震颤的异样。原来不是风吹落的残花,是这小花妖用本体挡了致命一剑。
"所以你这二十年..."我她后腰妖纹,那里正渗出蜜色花汁,"就为了酿这坛能让人现原形的酒?"
银铃响作一团。她突然翻身,发间开出重重叠叠的海棠花:"仙君猜猜,现在醉的是你还是我?"指尖勾开我衣带时,满室花瓣突然变成绛红色。
我嗅到熟悉的血腥气。她心口浮现半截桃木钉——正是当年老树精的本命法器。
"别动。"我并指按在她膻中穴,"你把这玩意藏在灵核里二十年?"难怪要借酒浇愁,桃木灼烧妖魂的痛楚堪比凌迟。
她突然痴痴笑起来,捧着我的脸吐出半片花瓣:"仙君皱眉的样子...和砍树时一模一样..."醉眼朦胧地凑近,"要双修疗伤吗?奴家保证比合欢宗那些..."
话没说完就被我封住唇。妖物的唇舌果然滚烫,带着陈年女儿红的醇香。她腰间的银铃撞在青玉酒壶上,竟奏出《凤求凰》的调子。
晨光初现时,我望着满地海棠花瓣皱眉:"你这蜕皮的习惯..."
"是开花!"她气鼓鼓地把锦被摔在我脸上,露出后背新生的妖纹。那朵海棠完整绽放,花蕊处嵌着我的牙印。
窗边突然传来异响。二十年前就该消失的桃木钉,此刻正在琉璃盏里吞吐妖雾。
我握着海棠颤抖的腰肢撞翻琉璃盏时,窗外的妖市己然大乱。二十年陈酿泼在桃木钉上,竟蒸腾出老树精那张皱巴巴的脸。
"小海棠还是这般心急。"桃木钉发出枝桠断裂的声响,"当年教你用合欢酒窃修为,偏要学人间话本搞什么..."
海棠突然甩出缠臂金砸碎琉璃盏。我这才发现她耳后藏着朵枯萎的并蒂莲——合欢宗女修殒命时才会留下的印记。
"仙君这表情..."她背对着我系衣带,发间海棠花簌簌凋零,"可是嫌奴家身子腌臜?"笑音里掺了砂砾似的哑。
我拽断她腰间银铃串,二十枚铃铛落地竟摆出北斗阵:"合欢宗第九重禁术'移花接木',你这小花妖倒敢拿自己当鼎炉。"掌心贴住她心口桃木钉,"当年那坛断肠红,真正要毒杀的是老树精吧?"
妖市传来轰隆巨响。海棠突然咬破舌尖吻上来,血腥气混着花蜜渡进我喉头。走马灯般的记忆里,分明看见红衣少女跪在姻缘树下,将桃木钉一寸寸钉入自己心口。
"呆子。"她舔去我唇边血渍,眼瞳变成妖异的琥珀色,"现在才认出当年送你海棠糕的小新娘?"
我腕间突然浮现赤金锁链纹——正是合欢宗道侣契。二十年前被我斩断的,原是自己的姻缘线。
海棠突然扯开衣襟,心口桃木钉己生出细密根须:"仙君再砍一次?"她握着我的手按在胸脯上,"这次可要看准些..."
我反手将青玉酒壶塞进她嘴里。陈年烈酒浇在桃木钉上,竟开出朵晶莹剔透的冰海棠。满室酒香里,老树精的惨叫混着她吃吃的笑,像场荒诞的皮影戏。
"双修渡灵气这种俗招..."我咬着她耳垂摸到肋下三寸,"哪比得上当年你我发明的'醉仙十八式'?"
檐角铜铃突然齐声轰鸣。海棠在我怀里化作万千绯蝶,每一只都衔着片带牙印的花瓣。妖市上空炸开血色烟火,映出她脖颈间新添的齿痕——与道侣契的纹路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