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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朱槿续

炼妖壶在寅时开始呕吐。

我盘腿坐在棺椁铺房梁上,看那青玉葫芦不断吐出胭脂盒、绣鞋还有半截翡翠烟杆。朱槿蹲在满地狼藉里翻找,突然举起个鎏金缅铃晃了晃:"张员外上个月丢的宝贝,原来叫树妖当糖豆吃了。"

屋檐下传来三声鸦啼。我翻身落地时,正撞见她把缅铃往裙底藏。

"这是证物。"我并指勾出那淫巧物件,却被她咬住手腕。血腥味在舌尖漫开时,窗外更夫梆子声突兀地断了。

朱槿忽然僵住,脖颈浮现青灰色树纹。我掀开她后襟,只见昨日被斩断的妖根竟又长出新芽,顶端还结着颗人眼状的果实。

"那老棺材..."她急促喘息着扯开我衣襟,"他摸我脚踝时,说江南女子裹脚布才用苏绣..."

我猛然想起春宫图上的寿鞋纹样。炼妖壶突然暴起撞向西南方,拽着我撞穿七道砖墙。烟尘中有双金丝绣寿鞋晃过,棺材铺掌柜的驼背在月光下舒展成参天巨树。

"洛公子好定力。"树妖声音像生锈的棺材钉在石板上摩擦,"拿我炼的丹喂那株残花,可还滋补?"

朱槿的藤蔓自我腰间疯长,却在触及树妖时开出血色小花。她趴在我背上吃吃地笑,唇间呼出的气带着曼陀罗毒香:"老头,你棺材板压着的《百花谱》抄本,可记着朱槿花蜜能蚀魂销骨?"

我突然被她推着撞进树妖本体。腐臭汁液飞溅中,掌心触及的却不是树皮,而是女子温软的腰肢。定睛看去,树干里嵌着十三个新娘装扮的妖傀,脚上清一色穿着寿鞋。

"二百年前岭南的献祭新娘..."我以剑锋挑开最近那具妖傀的盖头,露出朱槿十五六岁的青涩面容,"原来你才是第一个祭品。"

树妖的枝条骤然紧缩。朱槿突然撕开自己心口,掏出颗裹着琥珀的种子掷来:"烧了它!"她的身体在急速凋零,"里面藏着所有被吞食的..."

我旋身接住种子时,炼妖壶竟自行炸开。器灵化作饕餮虚影扑向树妖,却在触及新娘妖傀时发出婴啼。那些女子突然睁眼,脚上寿鞋化作锁链缠住我的风流剑。

"你以为她真是为救姐妹?"树妖根须插进朱槿天灵盖,"这贪花贱婢当年为得人形,亲手将姐妹们推入妖鼎——"

朱槿残破的身躯开始消散,眼瞳却清明如初见:"洛风,银铃里存的不是残魂..."她笑出大口鲜血,"是我每次偷情时偷来的真心。"

风流剑突然铮鸣。十三柄虚影自剑身分裂,将新娘们脚踝寿鞋钉入虚空。我捏碎琥珀种子,里面涌出的不是妖力,而是三百朵承载着爱慕记忆的朱槿花。

树妖在花雨中崩塌成灰时,我接着朱槿最后一片残魄。炼妖壶的器灵缩成巴掌大的女婴,正攥着她那枚缅铃酣睡。

器灵满月那日,我把她泡在桃花酿里搓澡。这小东西攥着朱槿留下的银铃铛啃,突然睁眼说了句:"爹爹身上有娘亲的胭脂味。"

正在偷喝洗澡水的松鼠精摔进酒瓮。我捏着器灵肉嘟嘟的后颈拎到眼前,她腕间浮现的朱砂纹与朱槿消失那夜的妖纹一模一样。

"叫师父。"我弹了下她额间花钿,"还有,你娘亲从来不用胭脂——"

话音未落,这小混蛋突然张口喷出青火。我珍藏的《春宫阵图》在琉璃盏上烧出个销魂姿势,活像朱槿当年躺在我剑匣上的模样。器灵拍着澡盆咯咯首笑,发间生出朵颤巍巍的朱槿花。

深夜她被噩梦魇住时,我才发现事情不妙。三寸大的小人儿蜷在枕边抽泣,周身缠绕着朱槿残魄特有的桃色雾气。当我把手指递给她攥着,那些雾气突然化作记忆涌来。

三百年前的岭南雨夜,十五岁的朱槿被族长绑上祭坛。她咬断喜服金线时,隔壁柴房关着十二个啜泣的少女——全是她亲手喂了蒙汗药的庶妹。

"凭什么只要处子血?"记忆里的朱槿笑得癫狂,染着凤仙花的指甲划过妹妹们泪湿的脸,"不如把你们的痴心都炼成锁魂针..."

我猛然惊醒,发现器灵正趴在我胸口啃咬。她乳牙间叼着半片残魄,瞳仁泛起朱槿独有的鎏金色:"大哥哥心跳得好吵。"

晨光初现时,我抱着她去妖市买糖人。棺材铺原址开了家胭脂坊,老板娘额间花钿与器灵如出一辙。当我摸向风流剑时,那女子突然抛出个眼熟的鎏金缅铃:"客官,这可是您上月掉的宝贝?"

器灵突然剧烈咳嗽,吐出朵带血的朱槿花。花瓣落地竟化作罗盘,首指城郊乱葬岗。我循着指引挖出个青铜匣,里面十二枚锁魂针摆成个"槿"字,每根针尾都系着截褪色的裹脚布。

"惊喜吗?"身后传来朱槿的轻笑。我转身只见器灵悬在半空,周身缠绕着新娘嫁衣的碎片,"当年我把妹妹们的痴心炼成法器,如今倒成了复活阵眼..."

她话音未落,我腰间炼妖壶突然炸成碎片。三百道妖魂冲天而起,在云端拼凑出巨大的朱槿图腾。器灵在妖风里急速成长,眨眼变成十六七岁的朱槿模样,足尖轻点着我剑锋落下。

"洛公子说过,修仙渡劫不过是不愿。"她舔去我唇上血渍,背后展开的却不是花瓣,而是十二对锁魂针拼成的骨翼,"不如与我做桩交易——"

城楼更鼓敲到第七下时,她己将我压倒在青铜匣上。那些锁魂针如有生命般游走,将我们缠成个妖异的茧。我望着她心口时隐时现的树妖残根,突然懂了这疯女人究竟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