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总是这样缠绵，我支着下巴看檐角垂落的雨帘，酒盏里的竹叶青映着灯笼昏黄的光。隔壁桌的姑娘第三次把团扇掉在地上时，我终于笑出了声。
"这雨若是再下三日，姑娘的扇子怕是要堆成小山了。"
她转过脸来的刹那，我听见瓦当上的积水突然倒流。青丝间缀着的珍珠在耳畔摇晃，眼尾那抹红像是蘸了桃花的胭脂。最要命的是她赤着的双足，脚踝系着银铃，在罗裙下若隐若现。
"道长看得这般仔细，"她拾起浸湿的团扇，水珠顺着皓腕滑进袖口，"不如算算这场雨何时会停？"
我晃了晃空酒壶，青玉扳指磕在桌沿发出清响："雨停之时，便是姑娘腰间绦带松开之刻。"话音未落，她指尖凝起的水珠便擦着我耳畔掠过，在木柱上凿出三寸深的孔洞。
夜半的荷花湖浮着薄雾，我躺在小舟里数星星，船尾不知何时多了串湿漉漉的脚印。"修仙者都这般无赖？"她坐在的船头，月白纱衣透出玲珑曲线，足尖撩起的水花闪着幽蓝微光。
我枕着手臂笑："美人在舟尾偷看我半个时辰，倒成了我无赖？"话音未落船身猛然倾斜，漫天水幕中她欺身而上，冰凉的手指按在我喉结，"听说洛风道长的金丹能解百毒？"
墨绿鱼尾拍打船舷的刹那，我终于看清她颈后淡青鳞片。传说蠃鱼现世必伴洪水，可此刻她眼中跳动的比洪水更危险。我扣住她后腰时触到未愈的箭伤，血腥味混着莲香涌进口鼻。
"追杀你的人，"我舔去她锁骨处的血珠，"知道蓬莱仙宗最擅长疗伤么？"她在剧颤中发出轻笑，暴雨突然倾盆而下，湖面腾起的水雾将我们裹成茧。当雷光照亮她瞳孔深处的金环时，我忽然意识到这场情事或许早被写进某个上古预言。
晨曦刺破云层时，甲板上的血迹己凝成珍珠。她将鲛绡披在我身上，尾鳍扫过之处浪涛骤起。"下次涨潮时，"她在漩涡中回眸一笑，"换个结实点的船篷。"
我摸着颈间齿痕苦笑，指腹下的脉搏竟与潮汐同频震颤。远处传来悠长的螺号，二十年来第一次，我对着空酒壶感到了醉意。
青瓷酒坛在芦苇丛中滚了七圈才停住，我眯眼看着蹲在船头数珍珠的少女。她今日换了鹅黄襦裙，发间别着朵将谢未谢的夜合欢，若不看腰间缠着的玄铁锁链，倒像是偷跑出来游湖的富家小姐。
"这是第九次。"她突然开口，指尖捏着的珍珠弹进我衣襟，"你盯着我的尾巴看了半柱香。"
我懒洋洋地支起上身，青玉酒壶在指尖转出残影："贫道在看姑娘尾鳍上的龙鳞纹——东海鲛人卫的追踪咒，可不是寻常妖怪消受得起的。"
蠃鱼猛地转身，裙摆翻涌间露出鳞片密布的小腿。她掐住我脖子时，我闻到她袖中咸涩的海风。"蓬莱的狗鼻子果然灵光，"她甜笑着收紧手指，"不如把你腌成醉蟹，送给巡海夜叉下酒？"
我顺势握住她手腕，掌心触到冰凉的鳞片。酒气上涌的瞬间，瞳孔突然灼痛，她颈后的咒文竟在视野中化作游动的金蛇。"原来如此..."我低笑着舔过她颤抖的脉搏，"三日前那支破魔箭，本就不是冲你来的。"
雷鸣来得猝不及防。蠃鱼突然将我扑倒在船板上，暴雨般的箭矢穿透篷顶，她脊背绽开的血花比上次更艳。我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时，瞥见西南方礁石群闪过的龙纹旗。
"别动。"她染血的手指描摹我眼角，剧痛中有什么冰冷的东西钻进瞳孔，"烛龙之子竟落魄到用符咒遮掩真瞳？"
潮水开始涨了。她破碎的襦裙下伸出完整的鱼尾，蓝鳞间缠绕着发光的咒文。当第一支玄铁箭穿透她右肩时，我喉间爆出的龙吟震碎了方圆十里的箭雨。
"疼吗？"她伏在我胸口轻笑，尾鳍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我的小腿。月光透过船篷的破洞照进来，她伤口渗出的血珠正凝成冰蓝色的珍珠。
我着她后腰新生的鳞片，那里浮出与我颈间齿痕相同的图腾。"比去年中秋被瑶池仙子们灌下三坛百花酿还疼。"话音未落，她突然咬住我下唇，咸腥的血味里混进桃花香。
子时的更鼓从岸边传来时，她正在用我的发带编第五个同心结。潮水漫过甲板的刹那，我望见水底浮现的青铜祭坛，那些缠绕在石柱上的锁链，分明与蠃鱼脚踝的一模一样。
"看到月影里的珊瑚宫了吗？"她将冰凉的唇贴在我耳际，"下次满月时，带两坛竹叶青来找我。"
我望着掌心随潮汐明灭的金色脉纹，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师尊的占卜：你命中有场桃花劫，劫起东海，应于残月。瓦当上的积水突然倒流，和初遇那日如出一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