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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北斗炝炒,南斗清蒸

暴雨把屋檐敲得噼啪作响时,我看到那个穿月白旗袍的女人踩着水洼飘进来,银发梢凝着蓝莹莹的光。大黄突然夹着尾巴躲进柜台,三花的毛炸成了蒲公英。

"清蒸娃娃鱼,红烧鼋鱼,再要一尾金线鲃。"她指甲泛着珠母贝的光泽,点在菜单上的位置渗出细小水珠。我盯着她耳后若隐若现的鳞片,喉咙发紧——这些菜名分明印在菜单最末页的传说栏,标着"己绝迹三十年"。

凤姐的锅铲哐当砸在灶台上:"金线鲃?那玩意早被化工厂毒得绝种了!"她抡着扫帚冲出来,却在看到客人眼睛时僵住——那双蓝得发黑的瞳孔像暴雨前的渊面。

我眼睁睁看着扫帚柄结出盐霜。女人歪头时,发间游过银鱼般的流光:"用云涧第三叠瀑的水煮就好。"她突然伸手戳我胸口,冰凉触感穿透衬衫,"你心跳声吵到我的鳃了。"

芳芳端着茶壶打摆子,茶水在杯口晃出涟漪。"您、您要不要尝尝我们新采的云雾茶?"瓷杯沿刚沾到客人嘴唇,三条半透明的小鱼突然从她唇角游进茶汤。

"当心!"我扯着芳芳后退,木地板在客人脚下洇出潮湿的鱼形。大黄突然狂吠着扑向门外,三花炸着毛蹿上房梁。夜雨里传来空灵的振翅声,十几条闪着磷光的飞鱼撞在玻璃上,粘液画出怪异的符咒。

凤姐突然掀开后厨帘子,不锈钢盆里躺着条活蹦乱跳的鼋鱼,背甲上寄生着发光的藤壶。"见鬼了!冰柜里自己冒出来的!"她举着菜刀的手在抖,刀刃映出客人耳后张合的腮线。

女人忽然轻笑,笑声带着泉眼冒泡的咕嘟声。"别怕呀。"她指尖抚过芳芳吓得惨白的脸,水汽立刻凝成珍珠滚落,"两百年前有个小道士也这么瞪我,后来他成了我的指甲盖收藏品呢。"

暴雨在午夜骤停。何罗鱼临走时在门槛留下个湿漉漉的脚印,里面游动着米粒大的透明小鱼。"饭钱。"她弹给我一颗珍珠,内里封着朵永不凋谢的桃花,"等云涧重新流淌清水那天,我来取寄存的东西。"

月光下她的影子突然拉长扭曲,我分明看到十余条腕足状的幻影扫过台阶。芳芳突然指着山涧惊叫,银蓝色的光带正在瀑布下游弋,像条流动的星河。

第二天我们在泉眼边捡到颗鳞片,凤姐的菜刀切上去迸出火星。三花从此见了鱼缸就哈气,而大黄的狗碗里,总有来历不明的小银鱼蹦跶。

凤姐用火钳夹着鳞片当镜子照时,三花突然叼着只荧光绿的蛙跳上饭桌。那蛙肚皮上布满人脸状斑纹,鼓膜振动时发出老太婆的咳嗽声。

"这玩意够炖三碗醒酒汤!"凤姐的菜刀擦着三花尾巴钉在桌面上。蛙类凸出的眼球突然转向我,瞳孔裂成十字星形,"云潭底下的铁棺材裂了缝......"

芳芳失手打翻蜂蜜罐,黏稠金液裹住怪蛙的瞬间,它爆开成团青色孢子雾。大黄对着雾气里浮现的细小人影狂吠——那是个穿蓝布衫的虚影,辫梢系着生锈的鱼钩。

"二十年前捞珍珠死的货郎。"凤姐突然往雾气里撒了把盐,爆裂声里传来货郎的惨叫,"这小子当年想偷何罗鱼的聘礼。"

我攥着何罗鱼留下的珍珠发愣,玻璃门外闪过银蓝色尾鳍。三花炸着毛追出去,爪印在泥地上烙出梅花状冰晶。我们跟着冰晶走到第三叠瀑时,月光正把水潭染成水银镜面。

潭底沉着十八具青铜棺,锁链缠着珊瑚化的骸骨。何罗鱼坐在最大那具棺材上梳头,发簪是根森白的鱼刺。"这些都是我的新郎。"她吹开指间缠绕的发光水母,"人类总爱赌命换珍珠。"

芳芳突然指着潭水惊叫。我的倒影正扭曲成鱼头人身怪物,耳后裂开鳃状血痕。何罗鱼湿漉漉的手掌蒙住我眼睛:"别怕,这是泉眼在给你照前世。"

凤姐的铜勺砸中潭面时,整个水潭突然沸腾。棺材盖板在气泡中掀开,窜出条三米长的蜈蚣,每节甲壳都嵌着颗腐烂人头。"死厨子坏我好事!"蜈蚣口吐人言,货郎的脸在第三节点燃绿火。

大黄的尿精准浇灭火苗时,何罗鱼笑得差点跌进棺材。"好狗!"她弹给大黄的银鳞片在空中化作项圈,"比第七任新郎养的藏獒机灵多了。"

货郎蜈蚣被凤姐用铁锅扣住时,潭底传来婴儿啼哭。何罗鱼脸色骤变,银发瞬间缠住我的腰:"抓紧了!"她拽着我扎进刺骨潭水,我看到她旗袍下展开的骨翼割裂黑暗。

水底城寨的牌坊上挂着人面灯笼,石阶缝隙塞满珍珠臼齿。何罗鱼踢开某扇贝类门扉时,哭声变成了老人叹息。陶罐里泡着个长满藤壶的胎儿,脐带连着条透明盲鳗。

"我第一百个孩子。"她戳了戳罐中物,盲鳗突然啃噬自己尾巴,"人类往源头倒的堕胎药,把它变成了贪吃蛇。"

芳芳隔着潜水镜流泪,泪珠变成粉红珍珠滚落。何罗鱼突然掐住她下巴:"小美人,你的眼泪能给我的螺屋当电灯泡呢。"她转头对我耳语,"聘礼再加三十颗粉珍珠,就把泉水净化秘方给你。"

凤姐在岸上支起油锅时,货郎蜈蚣正在酱油里吐泡泡。何罗鱼用我的血在锅底画符咒,凤姐突然翻炒出漫天星斗。"北斗炝炒,南斗清蒸!"她锅铲所指之处,污浊泉水开始析出黑色结晶。

黎明时分,何罗鱼抱着变成白玉螺的胎儿哼歌,发间游出新生的荧光小鱼。她抛给我的羊皮卷上,用血写着"每月十五往潭里倒三斤辣椒粉"。

我们下山时,三花正蹲在青铜棺上舔爪子。棺内锦缎裹着具年轻骸骨,左手无名指套着枚生锈的顶针——和凤姐常年戴的那枚一模一样。

货郎蜈蚣在泡菜坛里吐第八个泡泡时,三花把青铜棺里的顶针扒拉到了凤姐脚边。她炒菜的左手突然抽搐,不锈钢假指甲弹进油锅,炸成朵金属玫瑰。

"老娘当年就该把你炖成鱼头豆腐汤!"凤姐抄起剔骨刀猛剁砧板,刀刀迸出蓝火花。何罗鱼倚着冰柜吃活虾,虾须在她唇间化成血丝:"是哪个小可爱在我婚书上按的手印呀?"

我突然发现冰柜里冻着的猪头全变成了凤姐的脸。芳芳尖叫着打开外卖箱,三十份盒饭里整齐码着青铜棺碎片。大黄叼来的山涧石突然裂开,流出沥青状的哭声。

"该喂辣椒粉了。"何罗鱼用我的皮带量潭水酸碱度,银发梢钓起条长人牙的怪鱼。当我们抬着五十斤魔鬼椒来到潭边时,水面飘满翻白肚的透明蝌蚪,每只肚子里都蜷着胎儿轮廓。

凤姐往漩涡里倒辣椒时,月亮突然滴出血浆。货郎蜈蚣在玻璃罐里疯狂扭动:"你们根本不知道下面埋着——"何罗鱼弹进罐子的虾头堵住了它的嘴,爆开的虾眼在罐壁映出矿井结构图。

潭水煮开的瞬间,我后颈浮现出鱼鳃状纹路。何罗鱼冰凉的手掌贴上来:"别慌,这是云山给你盖的暂住证。"她呼出的气息带着海葵触须,我嗅到两百年前沉船里酒酿的味道。

净化仪式进行到子夜时,三花突然叼来半截机械臂。凤姐的假胸开始滴滴作响,藏在乳沟里的钥匙飞向潭底。"就知道你要偷我嫁妆!"何罗鱼旗袍开衩处伸出骨刺,扎穿凤姐假胸时溅出齿轮与鱼卵。

芳芳的眼泪珍珠突然悬浮成星图,映出矿井深处蠕动的肉山。大黄对着自己水盆狂吠,水面倒影竟是穿矿工服的骷髅在啃食光缆。"惊喜吧?"何罗鱼把机械臂改造成钓竿,"你们要找的污染源正在吃WiFi信号长大呢。"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潭面时,我们捞上来个长满USB接口的青铜鼎。何罗鱼把白玉螺胎儿塞进鼎眼,鼎内立刻响起Windows开机音乐。"喏,净水器说明书。"她嚼着货郎蜈蚣的腿说,"记得每天喂它三斤表情包。"

返程路上,芳芳的手机相册自动生成鬼脸照片。凤姐的机械心脏开始播放昆曲,而我衬衫第三颗纽扣变成了不会融化的冰鱼眼。三花蹲在农家乐招牌上梳洗,它舔过的"云"字渗出蓝血,渐渐晕染成何罗鱼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