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总工要见我?”陈卫军有些诧异。
丁宁点头道:“嗯,之前我回去,跟父亲说了方厂长的事,他也没说别的,就是想见你一面。”
陈卫军心中暗自犯嘀咕,他心里清楚,自己和这些文化气息浓厚的人,在工作上几乎没有多少交集。
而且,他打心底里不太想和他们接触。
据他所了解,丁总工有着留学毛熊的背景。
在当下这个时候,或许还看不出什么问题,但等以后中苏关系交恶,情况可就会变得十分微妙了。
沉思片刻后,陈卫军微微叹了口气,脸上挤出一丝微笑,说道:“好,那劳烦丁姐带路了。”
最终,他还是答应了下来。
其实,别说丁总工有着那样特殊的背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他有着在湾湾的亲人,虽然现在暂时没出什么事。
可他心里明白,等到了某些特殊的年份,这说不定就会成为麻烦,让自己缠身其中,难以解脱。
一路到了苏式专家楼,那气派的大门前,两名保卫股的工作人员立刻上前拦下。
其中一人眼神锐利,语气严肃地说道:“陈科长,丁干事,证件。”
陈卫军和丁宁对视一眼,各自从身上掏出证件递了过去。
他心里清楚,这地方戒备森严,一般人确实难以踏入。
别说是他了,就算是厂里的书记和厂长,没有正当理由和相应手续,也不见得能顺利进来。
保卫股的两人接过证件,仔细对照着照片和本人,又认真查看证件上的各项信息,确认无误后才将证件归还。
“进去吧。” 那人面无表情地说道。
陈卫军微微颔首致谢,和丁宁一起踏入了专家楼。
楼内的装潢充满了浓浓的苏联风格,墙壁上挂着几幅抽象派的画作,地板由光滑的大理石铺成,在灯光的映照下泛着清冷的光泽。
两人沿着铺着红色地毯的楼梯拾级而上,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
丁宁轻轻推开房门,陈卫军紧随其后踏入屋内。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约莫五十平的办公室,空间布局规整有序。
一张厚重的实木办公桌稳稳置于房间中央,桌上摆放着一台崭新的打字机,一旁堆叠着整齐的文件。
靠着墙的位置,还有几个高大的档案柜依次而立。
办公桌后,坐着一位西五十岁的男子,正是丁汉民丁总工。
丁汉民面庞清癯,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身着深蓝色列宁服,衣服笔挺,没有一丝褶皱,领口的风纪扣严严实实地系着,尽显严谨。
此刻,他正专注地审阅着一份红头文件,身旁的烟灰缸里,一支香烟静静燃烧,袅袅升腾起几缕青烟,与桌上茶杯中飘出的茶香相互交织,弥漫在整个办公室,为这里增添了几分静谧而又深沉的氛围。
过了片刻,丁汉民缓缓抬起头,摘下眼镜,揉了揉微微发涩的双眼。
他的目光越过办公桌,落在陈卫军和丁宁身上,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小陈啊,快坐。” 他又转头看向女儿,眼中满是慈爱:“小宁,你也是。”
丁宁拉着陈卫军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然后起身,为两人分别倒了一杯茶。
丁汉民道:“小陈,方厂长说的事,你怎么看的?”
试探?还是某种考验?
陈卫军心中一动,说道:“丁总工,我这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在保卫科做事,就一心想着把分内工作干好,保障厂里安全,维护好秩序,别的不敢多想。”
丁汉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语气轻松了些,说道:“早就听说,小陈你是聪明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说完,他又将目光转向丁宁,悠悠说道:“其实,方厂长有句话,我也很认可,小宁跟你是挺合适的。”
这话说得毫无预兆,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搅乱了原本的氛围。
丁宁的脸颊 “唰” 地一下红了起来,恰似熟透的番茄,滚烫的热度迅速蔓延至耳根。
“爹,你提这事儿干啥呀……”
她满心只觉尴尬到了极点,父亲这般毫无预兆的举动,实在是让她措手不及。
本以为只是寻常工作会面,怎么突然就扯到这儿女私情上了,实在是太突然、太让人难为情了。
陈卫军也是一愣,他对丁宁当然满意,也不是没想过两人若能走到一起会怎样。
可一想到未来那一堆麻烦事,他心中的燥热就熄灭了。
陈斟酌再三,开口道:“丁总工,我跟丁姐还年轻,未来如果有缘,自然水到渠成,一切就看缘分吧。”
不接受,也不拒绝,妥妥一副渣男的嘴脸。
丁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有失落,有疑惑,也有庆幸,可以说五味杂陈吧。
丁汉民瞧了瞧两人的反应,哈哈一笑,打破了这略显凝重的氛围,说道:“好了,玩笑话说完了,说正事。”
说着,他坐首身子,收起了方才那副轻松调侃的模样,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目光重新聚焦在陈卫军身上,“小陈,你俄语应该不错吧?”
“还行,交流书写都不是问题。” 陈卫军点了点头,语气谦逊却透着自信。
丁汉民听闻,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接着说道:“这就好,申城中苏友好大厦上个月建成了,随后苏联展会、联谊舞会等活动将陆续开展。咱们厂那些苏联专家,肯定也要前去参与。
在参与这些活动的一路上,安保工作至关重要。除了上级部门负责的部分,咱们厂里自身也要承担相应职责。如今你是保卫科副科长,不出意外的话,这一块的安保工作,你就是负责人了。”
陈卫军心中猛地一愣,暗道还真是如此。
徐科长身为保卫科一把手,平日里就得总览全局,统筹保卫科各项事务。
别的暂且不说,就拿保卫科升为保卫处这件事来讲,就够徐科长忙活的了,他实在抽不出太多精力来专门负责此次专家安保的具体事务。
而李红军呢,之前执行任务时受了伤,至今伤势还没好利索,自然也难以担此重任。
思来想去,可不就只剩下自己了。
“丁总工,我倒是没问题,可不久后还要去党校……” 陈卫军面露难色,犹豫着开口说道。
丁汉民摆了摆手,神色从容,语气笃定地说道:“不碍事,相关准备工作繁杂琐碎,从活动策划、场地布置到人员协调,再到安保方案的细化完善,最少得忙活到六月中旬了。
到时候,你党校那边的学习安排,咱们再根据实际情况灵活调整,总能寻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又待了片刻,陈卫军与丁宁一同起身告辞。
两人沿着楼道走出苏式专家楼,一路无言。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两道修长的影子。
丁宁的脸颊上还残留着些许红晕,眼神不时偷偷瞥向陈卫军。
而陈卫军则心事重重,满脑子都在思索着刚刚丁汉民交代的任务。
告别丁宁后,陈卫军径首回到保卫科。
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刚坐下,猛然想起,此前苏怀义就说过,自己下半年可能有远行之相。
陈卫军此前半信半疑,如今看来,还真让他算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