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盗门打开的瞬间,烧炭特有的苦杏仁味裹着霉斑扑面而来。我数着台阶往三楼走,手机电筒光柱扫过墙壁上暗褐色的手印。
"这家人烧炭时用胶带封了所有门窗。"高阳刚的摄像机红灯在黑暗中忽明忽灭,"消防破门时,七具尸体在客厅围成圆圈,手里都攥着观音吊坠。"
二楼转角处的佛龛突然发出吱呀声,檀木门板无风自动。我握紧桃木剑后退半步,后腰撞上冰凉的金属三脚架。
"王老师,您裤链开了。"
高阳刚憋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慌忙低头查看时,他快门声己经响了三下。这个专拍凶宅的混蛋摄影师总穿着印满骷髅头的牛仔外套,右耳三枚银环在夜视仪映照下泛着幽光。
301室门把手上缠着褪色的警戒带。推开门刹那,某种粘稠的凉意顺着脚踝往上爬。客厅中央的焦黑炭盆周围,七把藤椅保持着诡异的放射状排列,椅背上用朱砂画着类似甲骨文的符号。
"这符号我在增城古墓见过。"我蹲下拍摄时,头顶吊灯突然闪烁起来。高阳刚突然拽着我衣领往后拖,摄像机对准天花板:"刚才吊灯后面有张人脸。"
我们同时屏住呼吸。黑暗中传来指甲刮擦木板的声响,像是有谁在墙壁里缓慢爬行。高阳刚突然举起相机对准我身后,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我听见布料摩擦声从阳台方向掠过。
照片显示我背后三米处的空气诡异地扭曲着,仿佛有透明人影正在弯腰查看炭盆。高阳刚舔了舔嘴唇:"刚才阳台上挂着件红色连衣裙。"
我摸出罗盘,指针在西南角疯狂旋转。推开卧室门的瞬间,二十几个晴天娃娃从天花板垂下来,每张笑脸都用血画着叉。梳妆台抽屉里塞满抗抑郁药,最底层压着本带锁日记。
"2019年3月15日,陈姨说只要凑齐七个人,就能带小满去没有痛苦的地方。"日记本夹着张泛黄照片,七个中年人围着穿校服的少女站在老榕树下,少女手腕上有青紫掐痕。
阁楼传来重物坠地声。我们冲上去时,看见红衣女人背对窗户站着,头发上别着照片里见过的蝴蝶发卡。高阳刚的相机突然自动格式化,我背包里的桃木剑断成两截。
女人转身时,我们看见她脖子上的观音吊坠——和死者们手里的一模一样。她指向墙角堆满童书的行李箱,我这才发现所有书脊都用摩斯密码标注着"救命"。
暴雨突然倾盆而下。女人在雷声中逐渐透明,最后化作青烟钻进炭盆。高阳刚翻着从书页间掉出的剪报,突然骂了句脏话:"新闻说这家人是抑郁症互助会,但实际他们在秘密收容家暴受害者。"
我摸着墙壁上新鲜抓痕,终于看懂那些符咒的真正含义——不是招魂,而是镇压。七把藤椅围成的根本不是自杀圈,是保护阵。陈姨们燃烧生命筑起的人墙,至今仍在守护那个没能逃出魔爪的少女。
高阳刚突然把相机递给我。最后一张照片里,红衣女人的手穿透我的胸膛,指尖却温柔地拭去了我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
阁楼地板的裂缝里渗出血珠,高阳刚的骷髅外套在阴风里猎猎作响。我捡起断成两截的桃木剑,发现断口处粘着半片鱼鳞——这玩意儿分明是在荔湾鬼市买的塑料工艺品。
"你花888买的镇宅宝剑,"高阳刚把镜头怼到我抽搐的嘴角,"生产批号还刻在剑柄上呢。"
雷声在乌云深处翻滚,客厅藤椅突然集体转向西南方。那些朱砂符咒在潮湿空气里晕染开来,竟显露出隐藏的壮语文字。我摸出放大镜细看,后颈突然贴上冰凉的呼吸。
"王老师,您背后..."
"又想骗我裤链?"我攥紧断剑猛转身,正对上一双溃烂的瞳孔。红衣女人的脸距我鼻尖不足三寸,腐烂的皮下钻出蜈蚣状黑气。高阳刚的闪光灯疯狂闪烁,女人喉咙里发出溺水般的咕噜声,抬起的手指穿透我的胸膛。
剧痛让我看清她掌心纹路——生命线在中段分裂成七条细纹,每条都缠绕着不同姓氏。
"他们在等你。"女人破碎的声带挤出这句话时,二十几个晴天娃娃突然炸成棉絮。藏在其中的微型录音机摔落在地,播放出沙哑的女声:"小满爸爸在法院有人...陈姨说必须制造完美自杀现场..."
暴雨砸在骑楼花窗上,将满地棉絮冲成粉红溪流。高阳刚突然扯开客厅地板革,露出下面用鸡血画的八卦阵。阵眼处埋着个铁盒,里面塞满汇款单和车票存根,最近日期是烧炭事件三天后。
"这些是开往云南的长途车票。"我捏着发霉的票根,突然被某张照片刺痛眼睛——穿校服的少女站在丽江古城前,手腕缠着绷带,笑容却比背后的向日葵更明亮。
红衣女人不知何时蜷缩在炭盆旁,溃烂的手指正抚摸照片里的笑脸。她脖子上的观音吊坠突然裂开,露出藏在里面的SD卡。高阳刚把卡插进相机时,我们看到了烧炭前夜的监控录像。
画面里七个中年人正往行李箱夹层塞现金,陈姨把蝴蝶发卡别在少女发间:"记住,到昆明站找穿蓝工装的人。"突然有人惊呼"他来了",众人慌忙吞下伪造的遗书,炭盆青烟腾起的刹那,镜头被血渍覆盖。
阁楼传来重物坠地声,我们冲上去时看见行李箱正在自动打包。童书封皮下藏着锋利的修眉刀,书页空白处写满"对不起"与"谢谢"。高阳刚突然指着窗外:"那棵老榕树在流血泪。"
暴雨中的古树枝桠上,七个透明人影正对我们鞠躬。红衣女人化作青烟钻进我口袋里的观音吊坠,断成两截的桃木剑突然飞向西南角,将某个透明存在钉在墙上。
"物业说西南户住着前刑警队长。"我摸着墙上抓痕恍然大悟:"他女儿十年前失踪时,也戴着蝴蝶发卡..."
高阳刚突然把相机转向我,屏幕里映出我背后浮现的七双手——正在帮我拉好裤链。
暴雨裹着烧焦的观音像碎片砸在窗台上,高阳刚突然扯开我的衣领,把断成两截的桃木剑插进我后腰。冰凉的触感激得我原地蹦起半米高,裤袋里的观音吊坠突然发烫,在牛仔裤上烙出个冒烟的卍字符。
"别动!"高阳刚的镜头几乎戳进我瞳孔,"你背后趴着个穿蓝工装的男人。"
墙上的水渍忽然扭曲成抓挠状,二十年前贴的旧报纸簌簌剥落。1987年《羊城晚报》的社会版标题刺痛我的视网膜:《模范警察深夜坠楼疑云》,配图里穿蓝工装的男人正抱着戴蝴蝶发卡的小女孩。
"陈姨在录像里说的蓝工装..."我捏着SD卡的手突然被无形力量拽向西南墙,瓷砖缝隙里渗出暗红碎末。高阳刚的瑞士军刀撬开墙皮时,半枚警徽伴着骨渣掉在积水里。
老榕树的枝条突然抽打窗棂,树皮裂口处涌出大团黑发。那些发丝缠住高阳刚的脚踝时,我总算看清发梢系着的银铃——和失踪案报道里小女孩头绳上的铃铛一模一样。
"叔叔们是在玩老鹰捉小鸡吗?"
稚嫩的童声从天花板渗下来,七个晴天娃娃的残骸突然悬浮半空。红衣女人的虚影在雷光中暴涨,腐烂的手指首插进墙内,拽出个透明的中年男人。那人的蓝工装沾满血迹,手里攥着半截蝴蝶翅膀。
高阳刚突然把相机三脚架抡成圆弧,金属腿堪堪擦过我的鼻尖:"王老师,麻烦用您专业的压住那张镇邪符!"
我跌坐在潮湿的八卦阵中央时,裤兜里的车票存根突然无火自燃。云南的经纬度在灰烬中重组成北斗七星图案,红衣女人的长发猛然缠住蓝工装男人的脖颈。她溃烂的唇角忽然扬起,把某个闪着银光的东西抛向我。
那是枚带编号的警用纽扣,内测刻着行小字:证物09-753。
"这是当年我爸案子的关键证据!"高阳刚突然扯开骷髅外套,露出内侧缝着的旧警号,"我妈就是穿着这件衣服被..."
他的话被刺耳的刹车声切断。楼下传来钢链拖地的声响,某个沙哑男声哼着儿歌渐近:"蝴蝶飞呀飞,落在阿爸的警棍上..."
红衣女人突然发出濒死野兽般的嘶吼,七个透明人影从老榕树里挣脱出来。陈姨的残影抓起炭盆里的灰烬撒向楼梯口,焦黑颗粒在空中凝成带倒刺的荆棘网。高阳刚突然把相机塞给我,自己攥着半截桃木剑冲向声源。
"我爸等了二十年..."他牛仔外套的银链在雨中叮当作响,"该有人给这些傻X普法了。"
我低头看向发烫的观音吊坠,发现卍字符正在重组为少女的简笔画。穿校服的小满从符咒里探出头,把染血的数学作业本推到我眼前——每道错题都被红笔圈成爱心形状。
阁楼传来行李箱滚轮声,那个本该在云南的少女凭空出现在积水中。她腕间的绷带渗出新血,笑容却比监控录像里更鲜活:"陈姨说,要给您看真正的阵眼。"
暴雨在她说出最后一个字时骤然停歇,八卦阵中央的地板轰然塌陷。三十七本童书在月光下自动翻页,所有"救命"的摩斯密码重组为金色箭头,指向我口袋里正在震动的手机。
未知号码的短信闪着幽蓝冷光:"谢谢你们找到小满,新户口本己寄出。附:高警官的警籍恢复文件在消防栓后面。"
高阳刚的咒骂声从楼下传来:"艹!这混蛋兜里还装着儿童定位器!"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与骨头碎裂的脆声。我握紧纽扣抬头时,看见七双手正在帮小满梳头,陈姨的红衣化作崭新的校服裙摆。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烧焦的炭盆里开出朵白色雏菊。高阳刚拎着折断的警棍走上楼,脸上挂着打裂的镜片和释然的傻笑。我们谁也没提他通红的眼眶,就像没看见小满消失前塞进我们口袋的奶糖。
物业经理带着新客户来看房时,对满屋狼藉发出土拨鼠尖叫。我和高阳刚蹲在马路牙子上啃肠粉,他的相机屏幕定格着最后画面:朝阳穿过破碎的骑楼花窗,为七个透明人影披上金边。陈姨的手势不像告别,倒像在说——
"下次凶宅探险打八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