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叼着半根油条推开居委会大门时，高阳刚正举着云台拍我鼻孔里的葱花："王老师，您这身行头可太有范儿了，活像九十年代录像厅看门大爷。"
"闭嘴。"我拍开他的镜头，"再叫我跟你急。"
居委会李大姐递来钥匙时手在抖："小王啊，那栋别墅真邪门。上周张大爷遛弯说看见俩白影荡秋千，昨儿物业小刘听见里头有算盘声......"
我们踩着满地黄叶往别墅区走时，高阳刚突然把GoPro怼到我脸上："您说这算不算行为艺术？三十三岁童男子勇闯鬼宅？"
我抬脚踹他屁股，结果被露在落叶外的钢筋绊了个趔趄。老式电梯的霉味混着铁锈往鼻子里钻，楼层按钮"4"字上的红漆剥落成血痂模样。
"您觉不觉得......"高阳刚突然压低声音，摄像机红灯在昏暗中明灭，"刚才电梯根本没动？"
我盯着门缝里不断重复的"3F"金属牌，后颈寒毛突然竖成钢丝。走廊尽头传来算珠碰撞的脆响，像是有人把骨头一节节掰开又接上。
踹开402室门的瞬间，高阳刚的补光灯照亮半空悬着的麻绳。两条影子在穿堂风里轻轻摇晃，麻绳末端系着的病历本哗啦啦翻页，泛黄的透析单上印着"李桂香"三个字。
"操！"高阳刚突然尖叫着跳开，摄像机摔在积灰的麻将桌上。取景框里定格着诡异画面——两条麻绳在我们头顶拧成十字，而我正站在交叉点的正下方。
我摸出罗盘时听见阁楼传来呜咽，像是有人把哭腔揉碎了塞进墙缝。高阳刚突然指着西墙全家福怪叫："王老师！照片里那男的在流眼泪！"
照片里的男人确实在抽泣，但更让我心惊的是他胸口的工牌——"永鑫房地产销售经理"。窗边铁艺挂架上，七只搪瓷杯排成北斗七星，每只杯底都黏着褪色的医院缴费单。
"不是厉鬼作祟。"我掏出三根电子香插在插座上，"是有人到死都在算账。"
高阳刚突然僵在原地，摄像机镜头蒙上白霜。我转身看见梳着麻花辫的老太太坐在积灰的沙发里，苍白的脚踝悬在瓷砖上三寸，怀抱着个透明存钱罐，硬币正从罐底裂缝里簌簌掉落。
"阿姨。"我蹲下来平视她雾蒙蒙的眼睛，"您儿子是不是叫陈建国？"
老太太突然咧嘴笑了，露出牙龈上溃烂的黑洞。她伸出枯枝般的手指戳向天花板，吊灯上的麻绳突然像活过来的蛇群般扭动。高阳刚抄起桃木自拍杆摆出打高尔夫姿势："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我抢在他挥杆前掏出手机："您看，永鑫地产昨天刚被查封。"屏幕上是头条新闻配图，戴手铐的西装男正是全家福里流泪那位，"医疗费退回来了。"
老太太的麻花辫突然散开，硬币叮叮当当落满瓷砖。高阳刚突然把摄像机转向墙角："王老师！存钱罐！"
褪色的"功德箱"三个字下，歪歪扭扭贴着小学生字迹的便签："给妈妈治病"。我摸出居委会开的证明："您儿子见义勇为的抚恤金批下来了，您看......"
话没说完，整栋楼突然剧烈晃动。高阳刚死死抱住麻将桌腿："卧槽地震了？"我抬头看见两条麻绳缓缓垂落，在月光里盘成个歪歪扭扭的爱心。
第二天居委会贴出告示：经查，402室异响系野猫撞翻麻将牌所致。倒是高阳刚的vlog突然爆火，标题叫《震惊！童男通关凶宅竟用这种姿势》。
我蹲在物业处啃煎饼时，手机弹出银行到账通知。高阳刚的留言跟着蹦出来："王老师，下回有活记得叫我！观众都说您被鬼追着跑的姿势特像愤怒的小鸟。"
物业处的日光灯管滋啦作响，煎饼里夹着的辣条突然变成暗红色。我盯着手机银行显示的六位数余额，后颈突然泛起针刺般的寒意——功德箱里那张便签上的墨迹，正在我的裤兜里微微发烫。
高阳刚的二手牧马人撞开雨幕时，车载广播正在放送房地产新闻："永鑫集团总裁今晨保释就医，其主治医师称......"
"王老师您看这个！"高阳刚把平板甩给我，vlog评论区里有个顶着莲花头像的用户在刷屏："402衣柜夹层有本蓝账簿"。当我们回到凶宅时，那面贴着符咒的衣柜正在往外渗血珠。
我用充电宝给激光测距仪续命，红光扫过柜门时突然发出微波炉完成的"叮"声。高阳刚举着防抖云台的手在抖："观众刷了二十个火箭让咱开柜门，要不......"
"退后。"我扯下胸前的玉观音塞给他，"站坤位举着，你八字轻得能飘起来放风筝。"
夹层里的蓝皮账簿裹着层胎盘似的黏膜，高阳刚的补光灯刚照上去，纸页突然自动翻动。密密麻麻的红手印间，我瞥见李桂香的签名歪得像心电图，日期却停留在她死亡三个月后。
"卧槽！"高阳刚突然被泼了满脸黑水，GoPro镜头里闪过半张溃烂的婴儿脸。我抄起电子香当电击器怼向账簿，泛黄的纸页上浮现荧光字迹："每个手印都是阳寿契约"。
窗外炸雷劈断了老槐树的枯枝，高阳刚突然摆出瑜伽鹤禅式："王老师！玉观音在吸黑气！"我转头看见他手里的玉坠正在膨胀，观音眉眼渗出猩红血珠。
手机在此时疯狂震动，居委会李大姐发来六十秒语音方阵："小王啊！永鑫总裁的救护车刚经过咱小区，护士说他心电图和402那根上吊绳花纹一模一样......"
账簿突然挣脱我的手飞向天花板，纸页里掉出枚带脐带的乳牙。高阳刚的首播镜头突然自动对焦那颗牙，观众弹幕炸成烟花："牙上有二维码！"
我摸出超市扫码枪的手都在抖，绿光扫过齿尖刹那，整栋楼响起婴儿啼哭。手机弹出陌生页面："永鑫宝贝计划——未出生者抵押贷，年利率199%"。待机画面里，李桂香母子正在给一个小腹隆起的女鬼递麻绳。
高阳刚突然把自拍杆抡成金箍棒："王老师！功德箱在吃钱！"只见墙角那个褪色的木箱正在吞吐硬币，每吞一枚就膨胀一圈，箱体浮现出孕妇挣扎的浮雕。
我踹开402房门时，暴雨中飘来纸钱烧焦的味道。永鑫总裁的救护车侧翻在人工湖边，担架上垂落的手腕系着红绳，绳结样式与凶宅那两条上吊绳如出一辙。
"观众说胎儿债权属于无形资产。"高阳刚举着冒烟的手机往我兜里塞，"刚有个叫阴间审计师的ID给你转了十万，备注是'预付剖腹产服务费'。"
玉观音在他手里炸成翡翠粉末，蓝皮账簿趁机钻进我外套。口袋里的便签纸突然开始渗血，歪扭的"给妈妈治病"渐渐扭曲成"妈妈快逃"。
远处传来救护车鸣笛的空洞回声，湖面飘来崭新的功德箱，箱盖上用胎毛绣着我的生辰八字。高阳刚突然露出我从没见过的冷笑，镜头红光对准我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王老师。"他的瞳仁泛起账簿上的荧光蓝，"观众们想看你亲自演示上吊绳的十九种系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