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寸月悬在诊所槐树枝头时，白大褂里钻出条毛茸茸的尾巴。
狐妖医生苏木用手术钳夹住尾巴尖塞回衣摆，护士青黛正举着捣药杵笑，裙摆下青藤须子簌簌抖落几片嫩叶。
"苏大夫尾巴又露馅啦。"
青黛把捣碎的三七混着萤火虫粉倒进瓷碗，"昨儿给王奶奶看风湿，您耳朵尖都冒出来了。"
苏木抓起青黛裙角的藤蔓打个蝴蝶结："下回再笑，就把你根须泡进黄酒坛子。"
诊室飘满忍冬花香，混着消毒水味道像掺了蜜的苦药汤。
玻璃门突然撞得风铃乱响。
浑身湿透的汉子抱着襁褓冲进来，婴儿哭声细得像奶猫打嗝。
"救救俺闺女！"汉子膝盖砸在瓷砖上梆梆响，"镇上医院说没救，您这招牌写着专治奇症..."
青黛的藤蔓卷过婴儿，叶片拂过青紫小脸："离魂症。"
苏木尾巴"唰"地炸成鸡毛掸子，三根银针悬空泛起青光。
诊室忽暗，玻璃药柜映出狐首人身的虚影，产妇血衣的残魂正在婴儿眉心游荡。
"劳驾哭两声。"
苏木捻着银针对魂魄说话，"您闺女阳火弱，赖在骨肉身上反倒害她。"
魂魄呜呜咽咽蜷成团，青黛的藤蔓结出串夜合花，暖光笼住瑟瑟发抖的灵体。
汉子瞪眼看着银针引魂入香炉，苏木尾巴尖扫过婴儿眼皮："小丫头，借你娘三年阳寿可好？"
婴儿忽然咯咯笑出声，攥住火红尾巴毛不撒手。
青黛抽走捣药杵敲苏木脑门："又拿原身逗孩子！"
晨光爬上药柜时，汉子握着安魂香囊千恩万谢。
青黛揪着苏木尾巴擦地板："狐大仙昨晚救的可是第一百个离魂婴？"
苏木望着诊室墙上成排的虎头鞋红肚兜，捻碎掌心的往生花瓣："当大夫的，见不得孩子喝不上满月酒。"?
柜顶陶罐里突然探出产妇魂魄，半透明的胳膊搂了搂熟睡的婴儿。
青黛的藤蔓悄悄攀上陶罐，绽出朵并蒂夜合花。
暮春槐花落满窗台时，诊室来了位抱山雀的妇人。
小家伙翅膀缠着染血纱布，豆大的眼珠蒙着灰翳，倒让苏木想起百年前救过的盲眼樵夫?。
「劳您看看，」妇人将山雀捧上问诊台，「前日被黄大仙咬了口，就再不肯饮露水。」
青黛的藤蔓刚缠住山雀脚爪，小家伙突然炸开尾羽，尖喙叼住苏木垂落的尾巴毛。
狐妖医生倒抽冷气，三根银针险些扎进自己掌心：「小祖宗，松口！」?
琉璃药罐突然叮当作响，产妇魂魄从陶罐里探出半截身子，指尖凝出星点荧光。
山雀倏地松开喙，歪头望着飘落的萤火，灰翳竟褪去三分。
「原是丢了魄。」
苏木尾巴尖扫过山雀头顶，带起细碎金芒，「黄皮子叼走了它的晨光。」
青黛的藤蔓卷来晒过月光的忍冬藤，叶片裹着山雀滚成翠玉茧?。
妇人攥着绣帕的手首发抖：「要多少香火钱？」
苏木捻着尾巴上被啄秃的毛，忽然把山雀塞回妇人怀里：「拿三筐槐花蜜来抵。」?
午夜捣药声里，青黛望着檐角偷喝蜜罐的狐妖首摇头。
藤蔓卷着红绳系在山雀脚爪，系绳手法与墙上挂的虎头鞋如出一辙?。
晨雾漫进来时，山雀扑棱棱撞开玻璃门，尾羽抖落的金粉在诊室画了道弯弯的弧。
暮色漫过青砖墙时，诊室来了位背着竹篓的老龟精。
龟壳裂了三道缝，渗出星点蓝血，怀里却紧搂着个虎纹襁褓。
婴儿额头生着对毛绒绒的圆耳朵，哭声震得药柜里琉璃瓶叮当乱响。
"黄大仙抢了俺孙女的胎毛。"
老龟精哆嗦着掀开襁褓，青黛的藤蔓刚触到婴儿后颈，小家伙突然翻身咬住藤尖，奶牙陷进碧玉似的茎脉里?。
苏木尾巴"啪"地拍在问诊台上："好个狼崽子！"
三根银针却悬在婴儿眉心迟迟未落。
产妇魂魄从陶罐里飘出来，半透明的指尖点了点狼耳，婴儿忽然松口吐出朵蒲公英。
"原是借了山精的胎。"
苏木捻着蒲公英轻笑，尾尖扫过老龟精裂开的壳，"老爷子拿什么抵诊金？"
墙角槐树突然抖落满地白花，青黛的藤蔓卷着花串编成摇篮，婴儿攥着花瓣咯咯首笑?。
子夜捣药声里，老龟精趴在候诊椅上打鼾。
青黛的藤须探进龟壳裂缝，细密地织着月光茧。
苏木蹲在药柜顶偷喝槐花蜜，尾巴尖垂下来逗弄狼孩，被咬秃的毛团在月光下像团蒲公英?。
晨雾漫进窗棂时，狼孩顶着新生的胎毛啃龟壳玩。
老龟精把块刻满符咒的甲骨塞给青黛："往后有难处，往东海第三浪头扔。"
苏木揪着又秃一截的尾巴冷哼："下回再带咬人的小崽子，就拿龟板当药引！"?
檐角陶罐里，产妇魂魄正教狼孩叠纸船。
霜降后的第七个黄昏，诊室飘进团裹着梅香的雪。
梅花妖抱着冰晶襁褓撞进门框，发梢结的冰凌叮叮当当碎了一地?。
婴儿通体透明，心口蜷着朵将开未开的花苞，寒气冻得药柜里的萤火虫首往青黛藤蔓里钻?。
"雪山灵芝托的胎。"
苏木尾巴扫过冰晶襁褓，绒毛瞬间挂满霜花，"花魂让山魈惊着了。"
产妇魂魄从陶罐里飘出来，指尖萤火触到婴儿心口，冰晶突然裂开蛛网似的纹路?。
青黛的藤蔓绞碎三更天的月光，细密地裹住花苞："要借苏大夫尾巴尖的火气。"
话音未落，梅花妖的冰袖己缠上狐尾，冻得苏木龇出两颗尖牙："你们这些当娘的，薅毛倒比黄大仙还利索！"
诊室忽明忽暗。
苏木的尾巴燃起青白色火焰，透过藤蔓将暖意渗进冰晶。
产妇魂魄哼着含混的摇篮曲，萤火虫在冰晶裂缝里织出金线?。
梅花妖忽然抖落满肩积雪，露出底下焦黑的枝桠——那是硬闯雷劫时落的伤?。
婴儿心口的花苞"啵"地绽开时，晨光正巧漫过青砖墙。
青黛揪着苏木秃了大半的尾巴擦药柜，藤蔓卷着新酿的梅花蜜往陶罐里倒?5。梅花妖留下截带雷纹的梅枝，说是等二十年后来赎。
"下回再遇着冰疙瘩。"苏木往尾巴上糊药膏，龇牙咧嘴冲青黛嚷，"就拿你的夜合花泡酒驱寒！"
话音未落，梅花妖折返往他嘴里塞了颗梅子，酸得狐妖原地蹦了三尺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