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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苏伯遗愿

方桐推开苏氏古宅的雕花铁门时,被扑簌簌落下的桂花淋了满肩。

九十八岁的老管家苏伯三天前在睡梦中离世,遗嘱里用瘦金体工整写着七个遗愿。

"找汤匙?"

苏家大小姐苏明玥将青瓷茶盏重重磕在黄杨木茶几上,"我们家光乾隆年制的青花瓷勺就有十二把,老头子临了还要折腾人?"

方桐扶了扶金丝眼镜,手机备忘录里第一条任务明晃晃闪着光:找回1948年丢失的荷叶纹青釉汤匙。

他仰头望着挑高五米的水晶吊灯,余光瞥见旋转楼梯拐角处有双绣花鞋一闪而过。

"苏伯的记账本可以借我看吗?"

方桐指尖抚过客厅墙上的老照片。

1946年的全家福里,穿阴丹士林旗袍的苏家老太太抱着穿背带裤的小少爷,管家苏伯垂手立在葡萄架下,肩膀落着几瓣紫藤花。

账本在第37页出现蹊跷折痕。

方桐对着阳光细看,泛黄的宣纸上隐约显出铅笔印记:"申时三刻,西厢房第三块地砖。"

当他撬开布满蛛网的地砖时,苏明玥突然举着鸡毛掸子冲进来:"你个江湖骗子!这是我太奶奶的梳妆室!"

檀木盒里的汤匙裹着褪色的红绸,匙柄刻着"月"字。

方桐听见走廊传来细碎脚步声,转头正撞见穿藕荷色真丝睡袍的少女。

抱着黑猫的姑娘赤脚站在月光里,腕间翡翠镯子叮当作响。

"这是苏家二小姐。"

苏明玥没好气地拽过少女,"明月有智力障碍,你别吓着她。"

明月忽然伸手抓住方桐的领带,黑曜石般的眼睛亮得惊人:"苏伯说,等桂花开到第七茬,就能见到妈妈了。"

她衣襟上残留的龙井茶香,与账本第89页夹着的茶叶渣气味一模一样。

"叮——"

鸡翅木座钟突然发出刺耳鸣响,方桐手里的汤匙差点摔在波斯地毯上。

苏明玥脸色骤变,拽着明月就要往外走,却被少女挣脱开来。

黑猫弓起背冲着座钟嘶叫,明月突然哼起荒腔走板的小调:"铜铃铛,铁门环,穿长衫的先生来拜年..."

"这是1937年百代唱片的老歌。"

方桐用手机录下旋律,发现座钟黄铜指针停在三点零七分,"苏小姐,这座钟上次上发条是什么时候?"

"自从爷爷去世就没人碰过。"

苏明玥话音未落,座钟背面突然弹出一个暗格。

泛黄的戏票飘落在方桐脚边,票根上印着"1947年8月15日,天蟾舞台《锁麟囊》"。

明月突然尖叫着捂住耳朵,翡翠镯子撞在楠木柱上碎成两段。

方桐蹲身捡起翡翠碎片时,发现地板缝隙里卡着半张旧照片——穿月白旗袍的年轻女子抱着婴儿站在雷峰塔前,眉眼与明月有七分相似。

"这是苏家禁忌。"

苏明玥夺过照片撕成两半,"老头子真是疯了,第二个遗愿居然要修复这鬼东西!"

她抖开随身携带的织锦卷轴,泛黄的绢布上赫然是件被剪刀绞烂的香云纱旗袍。

方桐用镊子夹起旗袍残片,在领口内侧发现暗褐色血迹。

苏明玥突然夺过旗袍要往壁炉里扔,被冲进来的老厨娘扑倒在地。

"使不得啊小姐!"

厨娘布满老年斑的手死死抓着旗袍下摆,"这是三姨太的衣裳,当年她抱着孩子从望仙桥..."

"闭嘴!"

苏明玥扬手要打人,却被方桐架住胳膊。

明月蜷缩在八仙桌下哼唱声渐大,黑猫碧绿的眼瞳在阴影里忽明忽暗。

座钟突然又响了三声,暗格里飘出张泛红的信笺。

「遗愿其二:把明月送到灵隐寺药师殿」

信纸上的字迹突然开始晕染,方桐将纸页对着水晶吊灯细看,发现背面用米汤写着密语:"石塔第三层,左转七,右转九,叩响刻着并蒂莲的砖。"

"你们苏家人写信都爱搞谍战风?"

方桐从工具箱掏出紫光手电筒,照出信纸边缘的暗纹——是民国时期杭州地图,红圈标注着"净慈禅寺放生池"。

老厨娘突然对着旗袍重重磕头:"三姨太当年就是在放生池边被大太太...哎哟!"

苏明玥的绣花鞋碾在厨娘手背上,却止不住老人颤抖的诉说:"那天雷峰塔刚倒,池子里的锦鲤都翻了白肚..."

明月突然从桌底钻出来,将碎成两半的翡翠镯子套在方桐手腕上。

少女冰凉的手指划过他掌心,留下个湿漉漉的字迹——"逃"。

药师殿的檀香熏得方桐眼睛发酸。

明月攥着他的衣角亦步亦趋,腕间新换的银镯子在夜色里泛着冷光。

当手机定位显示他们正站在放生池中央时,方桐突然听见石板下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嗒声。

"苏伯在记账本第214页写过,净慈禅寺的锦鲤会吃铜钱。"

方桐摸出枚康熙通宝,明月突然抢过硬币扔进池水。

月光在涟漪中碎成银色鳞片,池底缓缓升起座青铜转轮。

老住持提着灯笼飘然而至:"施主手中的《地藏经》,可否借老衲一观?"

方桐猛然想起苏伯遗物里的经卷,翻开扉页赫然是张结婚庚帖——1948年三月初八,苏鸿渐与柳凤仙缔结婚约。

"苏鸿渐是苏家老太爷的名讳。"

方桐举着手机电筒的手微微发抖,"但柳凤仙不是正房太太!"

经卷夹层突然掉出半枚翡翠耳坠,与明月右耳垂的残件完美契合。

明月突然指着转轮中心的凹槽:"苏伯说这里要放会唱歌的石头。"

少女从荷包里掏出个鎏金铃铛,池水突然沸腾般翻涌。

青铜转轮裂成八瓣,露出个红漆斑驳的梳妆匣。

「遗愿其三:把明月梳头用的犀角梳还给西泠桥」

匣中犀角梳缠着几根白发,梳齿间卡着片干枯的桂花。

方桐用紫光灯照向梳背,浮现出首小楷写的诗:"廿西桥边月,分明照泪痕。"

这分明是苏伯卧房挂的那幅字。

明月突然蹲下身拨弄转轮残片,哼的歌谣变成了:"梳头娘,泪两行,爹爹埋在桂花堂..."

老住持手中佛珠啪地断裂,檀木珠滚进池水,惊起尾朱砂色的锦鲤。

"这是当年三姨太抱着孩子唱的歌。"

老住持拾起佛珠,"1948年中秋,苏家往池里倒了三车生石灰。"

方桐的手机突然收到文物局推送:《西泠桥出土民国梳妆匣,内藏婴儿襁褓》。

配图里的银锁片,与明月脖子上戴的竟是同款"长命百岁"纹样。

池水中的锦鲤突然聚成箭头形状,齐刷刷指向雷峰塔方向。

明月将犀角梳插在发间,哼着歌往寺院后山跑。

方桐追到青苔斑驳的碑亭时,看见少女正用银镯子敲击石柱。

月光透过镂空雕花窗棂,在《湖山胜概》碑文上投射出奇异的阴影。

"这是苏伯教我的捉迷藏。"

明月转动银镯,碑文上的"吴山天风"西字突然凹陷。

暗格里滚出个珐琅怀表,表盖内侧贴着张泛黄剪报——1948年中秋夜,苏家丫鬟携婴投湖自尽。

怀表机芯里塞着张糖纸,方桐对着灯光辨认出"广合兴南货店"。

这间解放前开在河坊街的老铺子,正是苏伯账本里每月固定采购龙井糖的商铺。

糖纸背面用矾水写着:"明月是凤仙的明月。"

广合兴南货店的樟木柜台后,穿香云纱褂子的掌柜正用黄铜秤称龙井糖。

方桐举起糖纸时,老掌柜昏花的眼睛突然亮起来:"这矾水字是苏先生独门手艺!当年他每月初七都来买糖,说要给家里'小月亮'配药。"

柜台玻璃下压着张1953年的送货单,苏伯清隽的字迹写着:"桂花巷27号柳宅"。

明月突然把脸贴在玻璃上,鼻尖压得扁扁的:"这里的气味和苏伯口袋一样!"

桂花巷的青石板路长满苔藓。

27号门楣上残存的雕花,与苏伯怀表里老照片上的宅门如出一辙。

穿蓝布衫的阿婆在门口晒霉干菜,瞥见明月颈间银锁突然打翻竹匾:"凤仙姑娘?"

破败的厅堂里,阿婆颤巍巍捧出个生锈的饼干盒。

盒里存着泛黄的保姆契约:1949年,苏鸿渐雇柳凤仙为苏公馆乳母。

夹层的照片上,穿阴丹士林旗袍的抱着穿红肚兜的婴儿,身后站着穿中山装的苏伯。

"凤仙被大太太灌堕胎药那天,是苏先生抱着血娃娃冲进医院。"

阿婆撩起明月刘海,露出额角淡粉疤痕,"没想到这丫头还活着..."

方桐的手机突然震动,文物局朋友发来放生池底检测报告:石灰层里混着大量朱砂和雄黄。

明月凑过来看屏幕,指尖划过"毒物残留"字样时,腕间银镯突然弹开暗格——里面蜷着张1958年的儿童疫苗接种卡,监护人签名处赫然是苏伯年轻时的印章。

「遗愿其西:给明月做碗桂花酒酿圆子」

老宅厨房里,苏明玥把糯米粉摔得案板砰砰响:"老头子临死还惦记这傻子!"

方桐从青花瓷罐舀出糖桂花,发现罐底刻着柳凤仙的名字。

明月踮脚去够橱柜顶部的酒曲罐,后颈露出块朱砂胎记。

"这是苏家正房血脉的标记!"

跟进来的老厨娘打翻酒坛,"大太太当年给所有少爷小姐点过守宫砂..."

方桐的手机突然响起刺耳警报——文物局发来紧急邮件:西泠桥出土的襁褓检测出两种DNA。

明月咬着汤匙转过头,酒酿沾在嘴角像粒小痣:"苏伯说圆子里要藏七颗莲子,代表北斗七星指路。"

当方桐剖开第七颗莲子时,紫檀木佛珠咕噜噜滚出来。

明月抓起佛珠对着日光细看,檀香木突然裂成两半,露出微型胶卷。苏明玥冲过来抢夺时,胶卷己投影在厨房白墙上——苏鸿渐颤抖的笔迹写着:"明月系吾与凤仙亲生,望苏瑞卿(苏伯本名)善加照拂。"

老厨娘突然跪倒在地:"原来老爷把家印交给苏伯是这个意思!"

她哆嗦着解开围裙,内袋里缝着张1955年的户籍证明:户主苏瑞卿,长女苏明月。

明月歪头看着墙上投影,酒酿碗"当啷"摔碎在地:"苏伯...爸爸?"

她腕间的银镯突然自动弹开,暗格里掉出张糖纸,背面是苏伯临终前新添的字迹:"小月亮,爸爸在雷峰塔地宫给你藏了生日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