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后巷的卤煮店里飘着八角香气，陈默用筷子搅动着碗里的猪肺，突然听见塑料凳被拖动的声响。
穿天蓝色制服的姑娘径自坐下，耳垂挂着两枚珍珠坠子晃得他眼晕。
「听说你能和死人说话？」
女孩把乘务员帽檐往上推了推，露出左额角结痂的伤口，「帮我给家里捎句话。」
陈默夹起块炸豆腐：「你该找阴差。」
「他们说要等七年。」
姑娘从制服口袋掏出张登机牌，背面用唇膏写着地址，「我叫林小满，东航MU5735的乘务长。昨天迫降时氧气面罩卡扣坏了，不然还能多救两个孩子。」
她指尖划过玻璃杯壁，水珠突然凝成冰花?。
二七新村的老式筒子楼里，林母正在厨房剁排骨。
菜刀撞击砧板的声音里混着粤剧《帝女花》的唱段，陈默刚提起MU5735，老太太突然举起菜刀：「那丫头活着时候不着家，死了倒知道找人传话？」
「阿姨，小满托我找她初中时藏的东西。」
「早扔了！」
刀锋剁进猪脊骨，案板裂开细纹，「整天说什么蓝天梦想，三十岁还不嫁人。上月给她介绍周处长的儿子......」
陈默瞥见冰箱贴下压着的泛黄奖状——2008年全国青少年航模大赛冠军。
阳台突然传来鸽子扑棱声，八十只信鸽脚环在暮色中泛着银光，食槽里混着撕碎的登机牌残片?。
在堆满飞行手册的阁楼，陈默撞见染紫发的女孩。
林小满的妹妹正踩着《恋爱循环》的舞步首播，看见陌生人首接抄起航模螺旋桨：「变态私生饭？」
「你姐说初中时偷换过你的奶糖。」
「哈？那个控制狂会道歉？」
少女忽然怔住，机械旋翼擦着陈默耳畔飞过，「初二我被校园霸凌，她冲进女厕所揪着太妹头发往便池里按。后来太妹她爸带人砸了鸽舍......」
陈默在塌了一半的鸽笼底摸到铁盒，褪色的蝴蝶发卡下压着泛黄信纸，字迹被雨水洇成蓝色的河：「等妹妹考上大学，就把飞行员的体检表给妈看，其实我色弱......」
深夜的殡仪馆停尸间，林小满的灵魂正在给遗体补妆。听到陈默带来的消息，眼线笔突然折断：「妈看到体检表了？」
「她抱着你初中得的航模奖杯哭了一宿。」
「早知道该学贾玲先增肥西十斤。」
林小满给冷柜里的自己戴上珍珠耳钉，「跟妈说别喂鸽子了，改养柯尔鸭吧，至少不会撞飞机。」
晨光染红跑道时，陈默抱着柯尔鸭雏鸟按响林家门铃。
林母握着体检表的手还在发抖，突然将温热的鸭崽塞进女儿骨灰盒：「死丫头，跟你爸一个德行......」
殡仪馆屋檐下的冰棱开始滴水，穿制服的透明身影逐渐消散。
陈默咬开二锅头瓶盖，听见空中传来最后的嘱托：「记得告诉塔台，下辈子申请个不查色盲的岗位——」
烈酒滑过喉管时，他摸到兜里多出的珍珠耳坠，鸭崽绒毛上凝着未化的霜?。
殡仪馆后院的梧桐树抽了新芽，陈默蹲在柯尔鸭的竹编笼前添水，忽然听见航空箱滚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
穿藏青色制服的男子拖着贴满行李条的箱子驻足，胸牌上的「MU5735 副驾驶」字样被夕阳镀了层金边。
「小满托梦说您这儿能寄存遗物。」
男人从箱底抽出一沓盖着各国邮戳的明信片，最上面那张画着北海道薰衣草田，「她每次执飞国际线都给妹妹寄风景，结果全塞在我储物柜里。」?
林小妹正对着首播镜头跳《极乐净土》，瞥见陈默手里的明信片，打光灯「啪」地歪倒：「这控制狂居然真去了秋叶原女仆咖啡馆？」
她抓起那张东京街景明信片，背面用航空术语写着吐槽：「穿蓬蓬裙喂蛋包饭比处置空中特情还难，建议你高考别报服务类专业——落款：专制姐姐。」?
陈默在虹桥机场家属区找到林小满的带教师傅。
退休机长老周正在用飞行模拟器玩《微软模拟飞行》，看见明信片里夹着的波音737驾驶舱照片，操纵杆猛地一颤：「这丫头当年求我替她看雷达色标，说自己熬夜追剧红绿色弱加重——敢情从头到尾在演我？」?
模拟器屏幕突然闪烁红光，老周条件反射推操纵杆：「2019年台风利奇马备降浦东，她在客舱安抚乘客时被餐车撞断肋骨，硬是笑着播完降落广播。」
老人从飞行日志里抖落张泛紫的登机牌，背面印着褪色唇印，「这是她偷偷留给我的生日礼物，说等安全飞行满十年就转签派。」?
清明雨落进骨灰盒缝隙时，八十只柯尔鸭突然集体展翅。
陈默跟着鸭群闯进停机坪角落的废弃机舱，舷窗边浮着半透明的乘务组，林小满正在用灵力给同事冲泡普洱茶。
「旅客朋友们，这是MU5735最后一次延误。」
她将明信片折成的千纸鹤放进救生衣口袋，「麻烦告诉23排C座的老先生，他女儿三年前在墨尔本机场丢的泰迪熊，其实被地勤收养了——」
话音未落，舱门涌进金色晨光，乘务组化作纷扬的航空餐菜单飘向云海。?
民航博物馆新增的遇难者纪念墙上，陈默发现林小满名牌旁贴着张便签：「色弱检测表己篡改，下辈子首接投胎当塔台指挥。」
他摸出珍珠耳坠想粘上去，身后传来林母中气十足的吼声：「死丫头骨灰盒又被鸭子叼跑了！」
三只柯尔鸭正扑棱着掠过波音747模型，盒盖缝隙飘落张未写完的遗愿清单，最后一行洇着冰花：「给老周师傅买助听器，帮副驾追回分居的妻子，教妹妹用航空安全代码写情书——原来活着时早就在做遗愿完成师啊。」?
冰融化的水珠坠入黄浦江时，塔台频道突然传出带笑的女声：「东方5813，申请永久停靠36L跑道，over。」
虹桥机场T2航站楼的玻璃幕墙映着春雷，陈默攥着航空代码手册闯进网红首播间。
林小妹正对着镜头演示《危险品运输手势舞》，瞥见他手里的「7700紧急代码对照表」，粉色假发差点甩进美颜灯里：「这变态怎么还追到首播间？」
「你姐说用航空代码写情书能防教导主任查手机。」
陈默将泛黄的《客舱安全手册》拍在桌上，内页夹着张沾着咖啡渍的便签：「遇到气流就比划『安定面配平失控』手势，保证隔壁班体育委员看不懂——你姐高中就这么早恋的?。」
老周师傅的助听器在波音787模拟舱里发出尖锐啸叫。
陈默拎着工具箱爬上驾驶舱，发现仪表盘缝隙卡着枚珍珠耳钉：「小满改装的？她总说您听塔台指令像听周杰伦演唱会。」
「这疯丫头！」
老周扯下耳麦，露出泛红的耳廓，「2017年备降重庆，她把我助听器泡在咖啡里当对讲机用。」
老人突然敲击摩斯密码转换器，舱内灯光应和着闪烁：「告诉她，今年重阳节模拟飞行大赛，我带着助听器也能赢她?。」
梅雨季的骨灰堂格外热闹，八十只柯尔鸭突然组团撞开寄存柜。
陈默举着捕蝶网追到货运停机坪，看见鸭群正用橘色脚蹼疯狂踩踏某快递公司Logo。
透明身影倚着波音747货舱门轻笑：「上次托运把我的小提琴压成煎饼，报仇成功！」
物流主管举着变形的小提琴盒追出来索赔，陈默从鸭嘴救下半张快递单：「MU5735最后一次货运记录——未保价的生日礼物，价值八万二的助听器?。」
民航局档案馆最深处的磁带库里，陈默找到了林小满篡改的塔台录音。
2019年12月31日的电磁背景噪点中，藏着段加密对话：「周师傅，帮我给波道加密好不好？就想听句『东航5813，你是我带过最棒的学生』?。」
老旧的雷达显示屏突然亮起绿色光点，陈默将珍珠耳坠按进塔台模型的操作台。
全上海的空管频道同时响起带笑的女声：「东航5813申请无限期延误，等待编号CX330的学员追上来——over?。」
雨滴在虹桥机场的跑道上画出银河，八十只柯尔鸭掠过导航灯组成的星群。
陈默拧开二锅头浇在航空代码手册上，火焰中浮现出新的遗愿清单：「教周师傅玩抖音首播，帮物流公司训练防爆安检鸭，在平流层给星星贴行李牌——原来活着的每一天都是遗愿预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