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比超度法事难多了,您说是不是啊慧明师太?」
陈三宝蹲在褪色的功德箱旁,从僧袍里掏出半包辣条。
供桌上的檀香突然打了个旋,把烟灰精准地弹在他光溜溜的后脑勺上。
三天前这个自称遗愿完成师的男人举着油纸伞闯进大觉寺,伞骨上挂着的铜铃叮当作响。
八十岁的方丈盯着他递来的泛黄遗书,眼角抽搐得像是抽中了上上签——纸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猫头,落款处按着慧明师太的朱砂指印。
「每月初八给西跨院的流浪猫加餐三文鱼?」
方丈的念珠在算盘上拨得噼啪响,「她圆寂前三个月连豆腐都吃不起,哪来的钱买进口鱼?」
陈三宝叼着竹签在经堂梁柱上摸索,突然触到某块活动的雕花。
暗格里滚出个青瓷罐,封泥上还沾着猫毛。罐底除了二十根金条,还有张泛黄的婴儿足印拓片,墨色里混着淡淡的血渍。
「您听过十八年前的清水河弃婴案吗?」
扫地的哑巴老僧突然开口,惊得陈三宝打翻了功德箱。
硬币滚落声中,老僧布满老年斑的手指向后山:「当年师太在河滩诵经七天七夜,怀里揣着个襁褓。」
当遗愿清单进行到「在观音阁房梁刻满小猪佩奇」时,陈三宝终于被执事僧追着绕了藏经阁十三圈。
他喘着气翻墙时撞见个小沙弥,孩子腕间的银镯刻着与拓片相同的生辰。
供桌上的檀香突然暴涨三寸,在晨雾中凝成个清瘦的灰衣轮廓。
「当年我偷了功德箱的钱给孩子治病。」
虚影抚过小沙弥熟睡的脸,「住持师兄说这是因果,罚我抄了十年血经。」
陈三宝看着功德箱底部新补的破洞,突然明白那些金条为何带着香火味。
完成最后项遗愿那夜,陈三宝蹲在放生池边烧纸钱。
火苗里浮出师太年轻时的模样——她抱着婴孩趟过刺骨的春水,腕间佛珠散落在浮冰之间。
池中锦鲤忽然齐齐跃出水面,尾鳍扫灭的灰烬里,二十道金芒流星般坠向山脚的孤儿院。
「下次接活得先问清楚。」
陈三宝揉着被执事僧打肿的肩膀嘟囔,转身时差点撞倒某位香客。
那人腕间的银镯在月光下泛着暖色,怀里三文鱼罐头堆成了小山。
檀香凝成的灰影在月光下泛起涟漪,慧明师太的虚影指着后山断崖轻笑:「那孩子该上初中了,劳驾给县孤儿院安个图书角。」
陈三宝捏着功德箱里摸出的银镯子苦笑,镯内刻着的「清水县福利院」被香灰磨得发亮?。
执事僧举着火把追到断崖时,陈三宝正蹲在明代碑林里拓印。
青石板上赫然拓着「丙戌年弃婴叁佰陆拾名」,落款处慧明的法号被划了十七道血痕。「师太当年在河滩捡回的何止一个?」
陈三宝抖开泛黄的襁褓布,三百六十块碎布拼成的百衲衣在夜风里猎猎作响,「您猜猜这些金条,够不够给每个孩子配台电脑?」?
德明法师敲着木鱼闯进藏经阁时,陈三宝正往《金刚经》里夹三文鱼罐头价目表。
「超度要诵十万遍大悲咒?」他嚼着鱿鱼丝指向屋檐下的野猫,「师太遗嘱写着呢,每只猫听够十万声'喵喵'也算功德圆满。」
橘猫应声打翻香炉,香灰在经卷上勾出个歪扭的笑脸?。
当无人机载着金条飞越断崖那日,陈三宝被十八位老僧围堵在放生池。
池底忽然浮起三百六十盏河灯,每盏灯芯都裹着褪色的襁褓碎片。
执事僧腕间的银镯突然发烫,映出灯影里蜷缩的婴孩——正是西十年前被丢在碑林的他?。
「这算哪门子超度!」
德明法师的念珠散落池中,锦鲤衔着佛珠摆出「谢」字。
陈三宝摸出辣条逗弄檐下的猫群,三百六十声猫叫惊飞满山宿鸟。
晨光刺破薄雾时,福利院屋顶的太阳能板泛着金芒,恍如当年沉在河底的佛珠重见天日?。
晨雾裹着电子诵经声漫过山门时,陈三宝正蹲在明代碑林里给无人机装三文鱼罐头。
橘猫蹲在功德箱上舔爪子,尾巴扫过箱体新补的补丁,露出里面闪烁的GPS定位器?。
「施主可知肉身菩萨要焚香九百日?」
德明法师攥着被猫抓花的袈裟冷笑,身后十八铜人举着的不是禅杖,而是带二维码的功德簿。
陈三宝掏出发烫的银镯晃了晃,三百六十只野猫突然从屋檐跃下,爪印在青石板上拼出「丙戌年」的血色拓片?。
当暗格里的青瓷罐再次嗡鸣,陈三宝在放生池底摸到了冰凉的铁箱。
泡烂的笔记本里夹着褪色B超单,慧明师太年轻时的笔迹写着:「今日偷喂弃婴奶粉,罚跪香三炷。」
池中锦鲤突然逆流而上,尾鳍拍碎月光,映出福利院监控里小沙弥偷装太阳能板的画面?。
「超度法会要首播带货?」
执事僧举着手机追到后山,镜头里陈三宝正往坐缸里塞干燥剂。
檀香凝成的虚影突然实体化,慧明师太的肉身泛起金芒,指尖垂落的佛珠串成孤儿院新建的校车路线图?。
野猫们叼着三文鱼罐头撞响铜钟,三百六十声钟鸣震落藏经阁顶的积雪,露出瓦片下二十年前的血经残页?。
完成最后遗愿那夜,陈三宝在河滩放飞孔明灯。
三百六十盏灯火映出当年襁褓里的婴孩面容——如今他们戴着同款银镯在福利院合唱,腕间刻着「清水河丙戌」的编号被月光镀成金色。
慧明师太的虚影在晨雾中消散时,二十只野猫突然首立行走,爪握毛笔在功德簿上勾出圆满的朱砂印?。
晨钟撞碎山雾时,陈三宝正猫在斋堂蒸三文鱼馅素包子。
无人机残骸挂在千年银杏树上,螺旋桨叶片刻着「丙戌年第三百六十号」的朱砂编号。
执事僧举着扫码枪冲进来,功德箱突然自动吐出发票,墨迹未干的票据上印着「超度野猫劳务费」?。
「师太的遗愿清单还有隐藏章节?」
陈三宝嚼着辣条翻动血经,泛黄纸页遇热显影——竟是张福利院建筑设计图。
图纸边角蜷缩着褪色的婴儿脚印,与暗格拓片上的血渍完美重合?。
檐下野猫忽然集体炸毛,爪子在青砖上刨出荧光粉末,夜色中浮现出慧明师太年轻时背着婴儿翻山越岭的磷光轨迹?。
当铜钟第七次被猫爪敲响,陈三宝在藏经阁发现夹墙里的铸铁箱。
霉斑斑驳的账本记录着惊人秘密:大觉寺二十年来香火钱的六成,化作三百六十张福利院缴费单。
账本末页黏着半张褪色B超图,胎儿轮廓旁写着「此身可舍,此缘不断」?。
完成终极遗愿那夜,三百六十架无人机悬垂金条掠过放生池。
池底突然浮起青铜转轮,每格嵌着褪色银镯的凹槽恰好对应孤儿数量。
当陈三宝将最后一只银镯归位,转轮迸发的金光中浮现慧明师太的肉身菩萨——袈裟内衬密密麻麻缝着三百六十个婴孩乳名?。
山门轰然开启时,穿校服的孩子们举着三文鱼罐头涌进来。
为首少女腕间银镯叮当,哼唱的摇篮曲与当年河滩诵经声重叠。
野猫们突然口吐人言念往生咒,檐角铜铃将晨光摇碎成漫天金箔,恍惚重现师太散落佛珠拯救弃婴的那幕?。
陈三宝摸出功德箱底的GPS,定位红点正闪烁在福利院新建的「慧明图书馆」穹顶?。